那个允文允武的皇子在他的帮扶下,刚刚在皇帝面前露了脸领了差事,开始出头就飘飘然了。被身边谋臣一通所谓的‘亲贤臣远小人,殿下如今已出了头,万不可与阉竖纠缠过深,需知史笔如刀’劝诫后,一边极尽所能地利用他,一边就开始密谋着要在事成之后拔除他这个大患了。
只可惜还是太年轻了,不懂得君不密则使其臣和隔墙有耳的道理。
闻骁见他红着眼睛下意识想要捻念珠,却在发现念珠已断后手指无所适从的模样,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当今这个人啊,是狠也狠不彻底,仁也仁不到位,才智平庸就罢了,还没有担当,要心胸没心胸,要气魄没气魄,冲动又懦弱,自负又愚蠢,活脱脱是一个祸害天下的昏君的好苗子。
闻骁想来,怕是先帝当年也是发现这个儿子实在是没救了,为着祖宗家业着想这才打算废储另立。
就拿沈家这事儿来说,你都给了皇后情面不杀沈家六岁以下的孩童,那干嘛把人家嫡幼孙抓进宫当太监?
既然都这么羞辱作践人家了,却又不把人干脆一踩到底,反而在十三年前跟失心疯了似的,把沈珺从尚衣局拉出来,放到自己身边,还逐渐重用了起来。
沈家血脉也是真的优秀,沈珺抓住了这个机会,短短数年便从区区一个捧茶小太监,走到了如今权势熏天的大督主。
啊,这么一想,她那几个兄弟死的是真心不冤。
闻骁摘下自己挂着当饰品的碧玺手串递了过去,轻声道:“督主心绪不宁时定要数珠子的这个习惯,日后,还是改了吧,太容易被人拿捏了。”
沈珺看着面前那只纤瘦白皙的手中拖着一串粉莹莹的珠子,轻笑一声,接了过来,“我数了十多年,人人都道我是身负杀孽太多数珠子是想要求神佛宽宥,也只有殿下这般说我。”
摸着尚带余温的珠子,沈珺却并没捻动,只是轻轻地攥在手中。
他很快便平息了内心涌动的情绪,又是那副心情不好想抓两个人来扒皮玩儿的阴鸷模样。
他问:“殿下既知他们殒命于我手,便不怕步了几位故去皇子的后尘吗?”
“老六死于他的蠢,他自以为男人这个身份是他的依仗,男人嘛,只要出了头后面的路便好走太多,所以他飘飘然了。”
“督主觉得,我今日能将你逼迫至此,会是一个蠢人吗?”
“殿下若是蠢人,这满宫上下也没几个聪明的了。”
沈珺倒不是恭维,单看此女今日所为,其人不仅胆大狡诈,还细心缜密,一环扣一环,将分寸拿捏的一丝不差。
“哈哈,多谢你的肯定。我敢说,若我是个皇子,只要我一日没死,我那帮子兄弟就没一个能出头的,都得给我老老实实消消停停地缩着脖子过活。”
许是酒气上涌,闻骁言辞中便不由漏出几分傲然狂放来。
她闲适地往后一靠,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把玩着手中的酒盅,眼睛变得更亮了。
“只可惜,我是个女儿身,只这一条就要被圈死在深宫之中。哪怕兄弟们捆在一块儿也比不上我一个,但谁叫我是个公主呢。”
沈珺听出了不甘,他懂这种不甘:“殿下不想认命。”
闻骁斜睨沈珺一眼,笑他明知故问,“那你又何曾认命?”
沈珺笑而不语。
闻骁接着说:“自神皇陛下之后,世间再无女主登极。若我登位,反对我的人大约会跟支持我的人一样多,甚至更多,那我必然需要一把足够锋利的刀,用这把刀去警告那些想要将我掀翻的人。”
“我既然不蠢,自然懂得什么叫做欲取先予的道理。所以,为沈家翻案便是我的先予。”
闻骁一边自斟自饮,一边慢条斯理地把利弊摆上台面。
“督主需要我,而我也同样需要督主,我们所求皆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那何不携手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