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烬怀疑人生了。
他甚至又要来了一整坛子竹叶青,一口气干下去了半坛子,好以此稳一稳情绪。
他咳嗽了两声,打了个酒嗝。
“……也就是说,”他道,“你,死之后,在一个林子里醒过来了……你复生了。”
洲不宁点头。
“然后你去找沈难清,因为你觉得他就是那个给你家扣黑锅的叛国贼,结果他不是……你觉得他还怪可怜的,就进他家做了下人。”
洲不宁接着点头。
宁烬纳闷:“我在宫里就觉得玄幻了,他怎么会给你说话呢,你俩不是向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么,那年狩猎大会你俩都恨不得去他娘的野物拉箭猎对方去,后来还吵得动起手来,我一直以为你俩有血海深仇呢。”
只是互看不顺眼而已。
洲不宁干笑,也不好直说是沈难清这么多年来居然苦心暗恋他,只好道:“怎么说呢……打得越狠,越会惺惺相惜吧。”
“是么。”
“摄政王都说了什么?”洲不宁问,“朝上现在到底什么情况?那叛国贼有何进展?我也不好跟沈难清多问。”
宁烬疑惑:“怎么不好多问,他不知道你没死?你像刚刚跟我说的那样,把以前的只有你才知道的事噼里啪啦讲一通,他不就会信了吗?”
确实如此。
但洲不宁不这么做的理由,自然很明确。
洲不宁一想到沈难清那个破镯子就面上一阴,气得阴恻恻地笑了:“因为我要整死他。”
“……你好像也并不是跟他很惺惺相惜。”宁烬道,“摄政王倒说了很多。毕竟给我的信上没过多说你家这门冤案的细节,只是简单说了秦云轩向上进谏,说京中恐怕有叛国贼,提议大理寺可深查一番,这一查就把你家查出来了,故而让我速速归京。”
洲不宁知道此事,他家被扣黑锅就是从秦云轩进谏开始的。
这么一想,提议弄死他家的也是秦云轩。
该不会……
宁烬把话说了下去:“我不知此中细节,摄政王就同我把前因后果交代了一番。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一帮人吵来吵去,沈难清倒是意外地帮你帮得紧……哦,我想起来了,沈难清说他有个怀疑的人。”
洲不宁问:“谁?”
“元惊骅,跟你家世交那位。”宁烬道,“沈难清说,作为世交挚友来说,元惊骅在朝上的表现太过平常,仿佛是随波逐流着而不得不给你家说话,而且说出的话有时也经不起推敲,跟身在曹营心在汉似的,他认为元惊骅可能是叛国贼。”
他竟有这疑心!?
洲不宁可从来没听他说过!
“元大人?不会吧?”洲不宁蹩眉,“元大人跟我家可是世交……”
“谁知道呢,你也别太急着下定论。现在这朝堂乱七八糟的,叛国贼不知道在哪儿,一帮权臣又是拥护宁和想让他重掌大权的又是拥护摄政王想让他稳位的,都乱成一锅粥了,鱼龙混杂的,你怎么知道谁想干嘛。”
“现在是彻底乱了,摄政王说,他想把你家的事查个水落石出成了不是,快刀乱麻斩了‘叛国’一家的宁和反倒聚拢了不少人心。摄政王虽把秦云轩撤了权位赶出了朝廷,也把皇帝宁和关起了禁闭以作威慑稳住地位,让朝廷中人都把嘴闭上了,但朝中被宁和聚拢过去的人心定然是有不少了的,且他不是皇族血脉这事儿被拿出来说很久了,不把叛国贼早日找到,处境恐怕只会越来越尴尬。”
洲不宁讶异:“秦云轩是被赶出朝廷了?”
“嗯,被流放了。”
“……那,摄政王说大理寺查出什么了吗?这一个月里都得到过什么线索?”
“这一个月里查到的都是些小细节,每次他们顺藤摸瓜要摸到大线索的时候,线就断了。所以大理寺说,怕是叛国贼权位不低,和大理寺有关,才能每次都精准无误地把线索掐死。而且贼人大约不只有一个,不然无法顾全大理寺和朝廷两边,更无法把整件事办得如此滴水不漏。现在重新查了,但暂时没查出什么。”
洲不宁摸了摸下巴:“和大理寺有关……是大理寺中人么?”
“说是这样,大理寺本来自查过,结果被朝中文武打断了,老不死们说是无理取闹,铁证如山却怀疑铁证,甚至为此内讧,实在无理,再这么下去朝中律法都得被怀疑是否合理了,真是国将不国,这这那那的,烦死了。”
洲不宁不禁表情抽搐。
真是个死局。
宁烬给自己倒酒,道:“太后今个儿还在场呢,哭得梨花带雨抽抽噎噎地骂我不是。”
洲不宁说:“毕竟你把人家儿子打了……你知道打了他意味着什么吧。”
“我当然知道,”宁烬说,“意味着我放弃和那些老不死的为伍。”
不错。
朝中那些希望摄政王倒台宁家重拿回皇权的权臣们不但指望宁和争气,还指望着宁烬回头来助他们一臂之力。
也很显然,比起宁和,有军权的宁烬更靠得住。虽然洲不宁死了,但他们仍然可以劝服宁烬,让他夺权。
所以宁和也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宁烬过来揍他了,那宁烬便是袭君,是摆明了和宁和决裂,朝中权臣再想拥护他就不方便了,以后的皇权就归宁和一个人了,能夺权的也只有宁和一个。
宁烬不傻,宁烬都知道,所以他出了手,因为这正合他心,他对皇权了无兴趣。
“我打他,不但是为了告诉他们我对皇权没兴趣,我还想告诉他,我确实姓宁。”
宁烬又给洲不宁倒了一杯,接着端起自己的酒杯,自顾自地去碰了一下洲不宁放在桌上的那杯。
“但我也只是姓宁而已,这只是个姓。”宁烬说,“没什么了不得的,前朝的皇帝还姓张呢,那满天下的张氏难不成都得去夺皇权?”
洲不宁乐了:“有理。”
“可不是,太有理了。”宁烬一饮而尽杯中酒,“摄政王免了我半月的职称……要我在家闭门思过,又撤了我半年的受禄。没什么,老子有钱,不缺那五六个月的金银子。”
皇爷大气。
洲不宁也把酒一饮而尽。
宁烬拿起酒壶继续给他倒酒,道:“不说我了,你打算怎么办?”
洲不宁知道他在说什么,答道:“找到那个叛国贼,把他剁了。”
宁烬放下酒壶,目光平静:“不平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