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亭晚守在门外许久,直到荣埕再出来,也没听到李胤之再传唤她。 春夜风寒,她环抱住双臂,禁不住一个寒颤。 看着荣埕远去的身影,许亭晚幽幽叹出一口气来。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神神秘秘说些什么? 许亭晚鼓了鼓腮,正胡思乱想时,听到里边的一道华丽嗓音:“进来。” 这外边寒意彻骨,能进屋,许亭晚简直是求之不得。 她疾步跨过门槛,顺带阖上了门扉,将春寒隔绝在外。 李胤之仍端坐在案前,面色沉肃又宁静。 他执卷看书,浓黑的眼睫在玉白的面庞上覆下一片认真的阴翳。 这般模样,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许亭晚跪坐在他的身侧,也静默地不说话。 本就是深夜时分,周遭一静,那困意也排山倒海地袭来。 起先,许亭晚还使劲地睁眼,控制自己不要在李胤之的面前睡了过去。 可眼皮就像是山重,沉沉地压下,叫她完全控制不住。 许亭晚挣扎着将手肘放在膝上,迫使自己抬起头来,驱散那萎靡。 然而下颔有了依靠点,她不再是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而是直接这样睡过去了。 等李胤之侧首看她察觉时,她已经覆下眼睫,睡得正沉。 幽幽烛光覆在她面庞,描绘出几分阴翳,愈将她面容画得生动。 此刻离得近,她鼻尖的那一点朱砂痣就越发明晰在李胤之眼前。 在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李胤之竟忘了立即移开。 就像是有无形的一根线,紧紧地将他的目光给牵住,叫他挪动不得。 只能看着她一人。 那人肤白如瓷,愈衬得颤动的眼睫浓黑纤长如墨蝶之翼。 她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 刹那间,李胤之似被拉入了春夜的一池湖水中。 许亭晚本是半梦半醒着,只撑着点儿意识掀眸,想看看他情况。 可没想到一睁眼,就与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打瞌睡被主子抓了个正着,许亭晚那仅有的一点睡意也被惊得烟消云散。 “王、王爷……”她错愕睖睁,心里慌得七上八下。 李胤之见她下意识地往后瑟缩,淡淡地别开眼去。 目光落在书卷上,他说:“夜深了,你回罢。” 等来他这么句话,许亭晚心底的慌乱转成了迷茫。 “啊?” “回罢。”他华丽低沉的声音混在翻阅书卷的响动里边,渺远不清。 “……那小人,就先退下了。”许亭晚低垂了脑袋,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外边夜风习习,彻骨的寒意激得她神思一醒。 “呀。”许亭晚捂了唇,心底隐隐生了担忧。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心里记恨着了。 所以才这么轻易放她走。 许亭晚轻轻叹出一声,到底耷拉着脑袋离去。 今天去国公府折腾的那一趟,使得许亭晚身心疲惫。 所以脱了鞋袜,她就卧在了榻上。 脑子里乱哄哄的,许亭晚也不想再去思考别的。 她阖了眼就要睡去。 可眼前一陷入黑暗,她脑海中就生动地演绎起回府的那种种。 青年男子伸手一捞,就将她提到了身前。 同骑归府,那人站在骏马之下,向她探出一手。 他扬首看她,深邃眉目掩在夜色沉沉中,若皓皓明月的清俊夺目。 太像了。 许亭晚抬起手腕,将袖口捋到小臂处,露出了那挂在莹白雪腕处的黑线手链。 手链编织得精美,其上的星型缀饰亦是精巧秀致。 “封璟,我好想你……”将指停在那手链上细细摩挲,许亭晚低声喃喃。 都已经……六年了呢。 他已经不在了六年。 许亭晚吸了口气,没忍住地溢出两行清泪。 她忙将袖子放下,埋脸枕头中,任那泪水沉没在其中。 果不其然,等她翌日起来时,眼下隐隐发肿。 许亭晚点了些清水按在眼下,也没见有什么效果。 眼看时辰不早了,她轻叹一声,忙亟亟出了门。 可奇怪的是,她今日到的时候,李胤之还没有起。 按理说,李胤之每日卯时必起,可今日都快到辰时了,里面都没动静。 房门紧阖着,许亭晚心中虽狐疑,但没里面人的许可,也不敢擅自闯入。 所以她背过身去,静待传唤。 此时的李胤之静坐在榻上,拇指和中指按在太阳穴两侧,眉头深深地蹙起。 他只着了寝衣,凝眉的模样似痛苦到了极致。 想不起来,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仅有少年少女街头对视的一个场景。 那么简单,却如何也捕捉不了。 良久,李胤之缓缓睁眼,沉黑的眼底若有水墨翻腾。 起身以冷水洗面,他紊乱的神思才有了几分安定。 外边的那人已然站得不耐烦,不断挪着脚,发出轻微的响动来。 李胤之顿了顿,出声道:“进来。” 许亭晚早已站得脚酸腿麻,听到这一声传唤,忙折身走了进去。 往日她进去时,李胤之一般都是收拾好了,衣衫齐整地准备出门。 可今日她进门,他的手还还停在革带,尚未穿好衣裳。 许亭晚下意识地垂下头去。 收拾好后,便是用膳。 每次用膳时,两人都是一道。 只许亭晚从来都是另置一方小桌先吃,为他试毒罢了。 经历了上次的事情后,许亭晚对用膳这事难免有些心理阴影。 但这菜还是得试,每次用膳时,她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运气不好,就为此丧了命。 等到许亭晚每道菜都试过了,李胤之才终于动筷。 早膳过后,许亭晚留在他屋内,与府中的婢女打扫,李胤之则去了练兵场。 “王爷不在?” 正在掸尘埃的许亭晚突然听到这么一句,忙循声回首。 见到是尧青,她笑应:“王爷去了练兵场。” 尧青轻轻颔首,就要转身出去。 将将到门口,就被那阔步回来的男子怔得停住。 春日煦暖,李胤之去练武场一遭,出了不少汗。 晶莹的汗意细密覆在他脸上,在天光的笼罩之下,泛出光影熠熠,愈显他面容俊美,似画中人一般。 许亭晚异常识相地给他递上软巾。 李胤之顺势接过,一边擦汗,一边转眼看尧青,问:“何事?” 尧青微微鞠身,道:“太子遣人来,说要为昨夜宣王的鲁莽冒犯,请您吃饭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