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亭晚闻声一喜,忙亟亟过去。 可在接过那找回的香囊时,她眼底的欣喜又像是烛火般被风熄灭。 看着她渐黯的神色,男子的心底渐是清明。 想必,他这些随从是找到了香囊,可找到的香囊,却并非是眼前人心心念念要找回的那个。 除此之外,那些侍从一无所获。 许亭晚轻轻一叹,对那些人致谢离去。 拿着那“失而复得”的香囊,许亭晚回屋,无力地靠坐在床沿。 手里的确实是个香囊,杏粉色为底,绣如意祥云。 却并非云姐姐留给她的那个。 如今看来,香囊确实不在这客栈中。 许亭晚垂头丧气地倒在榻上,蹬掉鞋履就缩到了锦被里。 她得想办法……找到那香囊。 死死咬着下唇,可眼底的酸涩却愈重了。 泪雾蒙上,让她眼前的这一片黑暗愈发厚重。 疲惫、害怕、难过、惊惧…… 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就像是这黑夜般沉沉压来,直让她喘不过气。 许亭晚深深闭眼,终耐不过眼角的一行冰凉划过。 就这样,被沉沉黑夜压入了梦境。 梦里光怪陆离。 许府的一角,树荫覆小道,风动枝摇,青石道上光影浮动。 少女提起裙摆,绣鞋踏过那地面碎光,行到靠墙的榆树前。 趁四下无人,她手脚伶俐地爬上了树。 攀上了枝头,她又谨慎地打探四周。 确认无人后,才终于要转身过去,跃到那墙头上跑出府。 可刚一转身,她就吓得险些从树上摔下。 “封璟,你吓死我了。”少女险险地扶住枝干,对懒懒欹靠在墙头了那少年嗔怪道。 少年掀起眼睫,淡淡地瞥她一眼,就问:“去哪?” “要你管啊!”少女气鼓鼓地回他,就要自顾自地往墙头跳去。 可她非但没跳过去,还从树上掉了下去。 “啊——!”少女从树上迅速坠下,风声呼啸过耳,枝叶也随之剧烈摇摆。 “咚”地一声,身体坠地。 窸窣作响的枝上也落下几片青叶,轻飘飘地覆在少女的身上。 少女眼睫微颤,定定地看着身下那人。 少年悠然展臂,一手殿于颈后,一手扶在她腰侧,淡然的神色,丝毫不像是被摔下来,为她殿了底的模样。 起先,少女没注意到他神态,还亟亟地起身,着急为他察看。 “封璟你怎么样了?”她伸手去拨他,却被他突然扣住了手腕。 少女转首看他,正瞥见他挑眉的那一笑。 气得她踹了他一脚。 “你太过分了!”说着,就气呼呼地提裙摆远去。 少女的身影就像是绿荫中翩飞的蝶,不消片刻,就隐入了那盈盈的绿意中。 而那一片绿意也渐转为一道白光,刺得许亭晚猛一闭眼。 当她在一片光影中适应后,缓缓睁眼时,正瞥见从窗棂透入的道道天光。 天亮了,梦也该醒了。 许亭晚下意识地用手背挡了挡那光,而后缓缓坐起身来。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锤了锤发闷的心口。 往事不可追,她还是先想想当下的事情罢。 许亭晚神思一动,倏然就想起了昨夜成王府的那一幕。 当时,成王没有追上来,是不是因为手里有香囊,知道她会再回去,所以才暂且放她离开的吗? 可是,成王又有什么把握,认为她会为那香囊再回去? 许亭晚凝眉想了许久,也没有得到答案。 顾秦氏的人到处在找她,成王也在守株待兔。 她到底该如何呢? 四下无援,她做出最坏的打算,有了选择。 等到暮色将临,许亭晚裹胸束发,整顿好后,就起身出了门。 路过隔壁时,她稍一停顿。 那姓俞的公子应该是走了,房门紧闭。 许亭晚略是一愣,没多做停留,久径直离去了。 萍水相逢,他们应是不会再见了。 越走越远,转瞬就没入了客栈外的人海之中。 为了避开顾秦氏的人,许亭晚带了帷帽,以掩面容。 她倒没直接去往自己要去的地方,而是绕了个圈,站在了成王府的围墙外。 怎么出来,就怎么回去。 她一个闲杂人等求见成王,是不可能被应允的。 许亭晚故技重施,先上树再跳墙,从墙头翻了进去。 正好四下无人。 许亭晚鬼鬼祟祟从树后出来,走上了小道。 本想着会和昨日一样,被阴差阳错引到成王身前。 可她在成王府晃悠了许久,碰到的人都是匆匆忙忙走过,根本没一个搭理她。 无奈之下,许亭晚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希望能被府中下人发现异常,然后再被带到成王的面前。 盘算得挺好,就是没能实现。 “到底在哪儿呢?” 许亭晚嘟囔着,脚疼地停在一间厢房外,伸手扶在门上,想歇一下脚。 但是那门没关好,她一将手搭在门上,那门就开了,而她也顺势跌了进去。 “关门,过来。” 转身是一道黑檀屏风,其上纹理精雕细琢,古朴又精妙。 是成王的声音。 他的命令不容置疑,许亭晚顿了顿,不得不听话行事。 关好了门,她转过脚步,绕开屏风,颔首向他行去。 越靠近里边,那水汽腾腾扑来的热气就氤氲越重。 许亭晚低垂脑袋,步子行得越缓。 地板光洁平滑,清晰地映出她身影。 脚下有水迹,许亭晚知道自己已行到池边,便停了下来,等他吩咐。 听到脚步声息于身后,浴池中的那人启唇道:“忘规矩了?” 不轻不淡的一句话,惊得许亭晚一颤。 她确实……不知道是什么规矩。 就在许亭晚打算豁出去对他坦诚时,一阵疾风自身后袭来。 风中带了凌厉杀气,逼得战栗从尾椎骨猛然蹿上。 许亭晚还没来得及回首去看,就被那突然卷来的风给推进了水中。 “砰——” 巨大的水花溅开在浴池中,下一刻,溢动的水就将她迅速裹住,堵住了她所有的呼吸。 许亭晚猝不及防,就在水中扑腾起来:“救我……救我……” 却听耳畔一把清冷嗓音响起:“这水,未到胸口。” 可许亭晚听了他话,挣扎着将脚触到水底地板站好时,那水却是淹到了她下颔。 而她微微踮着脚,她才没将那水给喝下去。 就在她站稳的这一刹,带风而来的人也至跟前。 是两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而与此同时,又有四人从承尘上跃下,执陌刀向水中的那人砍去。 他们的目标一致,共同对战成王。 刀背在天光相映下反射出清寒刀光,和着池中水泛起的粼粼波光,映入了许亭晚的眼底。 许亭晚为这寒气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见得水中那男子依旧以背对她的姿态,岿然不动。 六把陌刀同时对准了他,以疾风之势而来,将取他性命。 许亭晚缓缓缩到浴池的角落,双眼睖睁地看着,一颗心像是随那刀剑的逼近,倏然收紧提起,而那份紧迫的惶然,也如同一团棉花般,堵在她的喉口,令她呼吸不得。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她微颤眼睫间,就错过了不远处发生的变故。 “锵——” 六把陌刀同时撞在了一起,铿然作响,刺得人耳膜发颤。 而原先停在水中央的那人,已是连踪迹都寻不到了。 经此变故,刺客们也很快做出了反应。 他们迅速撤刀,借刀剑相击的冲力,在半空中翻身腾飞,瞬间往反方向飞身过去。 可有人落地,有人却坠水。 背对池面的刺客听到水中炸开的声音,猛然回首,看到水花中浮起的那一缕黑发,下意识就做出了反应,将手中陌刀飞了过去。 正中目标。 刹那间,鲜血的殷红骤然散开,由初始的一团,蔓延到许亭晚所处的边角。 她惊愕地看着那缕缕殷红逼近,下意识地要往后退。 可眼前再生变故。 铺满花瓣的浅红水面上,一只手倏然探出,手腕处是黑色的袖口。 仅剩的四名刺客看不清水底情形,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其中一人顾念同伴情谊,抽出了腰间长鞭就往那手回去。 长鞭缠住了那截手腕,就势将其拉起。 但那手臂只探出了水面一小节,挥长鞭的刺客就反被拉了过去。 猛然间,浴池中水花四溅,粼粼的光乱了人眼。 池边的人为这四溢的水珠别过眼去,等再回首过来时,一直沉在水底的那人已破水而出,手持陌刀将挥长鞭的刺客给砍进了水里。 “啪!” 池面上漾开层层涟漪,而那血色水光流转,若天边霓霞炫目。 有温热液体溅在许亭晚的脸上,不知是水是血,一点点顺她脸颊滑落。 她定定地看着从水中腾飞而起的男子,眼中满是错愕。 成王这一招很聪明。 既解决了敌人,还获得了武器。 剩下的四人面面相觑,眼神无声交流间,就有了应对的策略。 依旧群起而攻之,向那男子挥刀而去。 男子不躲不避,直到他们彻底逼近时,才终是侧身一闪,将直面自己的那人给推了过去。 此刻收招已来不及。 侧边的两个黑衣人就算是在最后一刻偏转了方向,可还是避免不了那刀锋闷声入体。 被伤的那个刺客倏然倒地。 成王的视线也随那刺客冷冷垂下。 再抬眸,是为愤然冲来的刺客。 这一次,他没有亲自动手了。 有人破门而入。 刀光剑影中,向他进攻的那两个黑衣人就轰然倒地。 “属下来迟,还请王爷恕罪!”作男装的女子单膝跪地,向他请罪。 成王李胤之并未搭理她,只淡淡移开目光,向仅剩的那名刺客看去。 势单力薄,进攻不得,逃跑亦无用。 无意间,他眼角余光扫到了水池边角的许亭晚。 “放我离开,不然我杀了她。” 许亭晚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那黑衣人钳制在手。 脖颈处横了锋利刀刃,只轻轻一动,便能取她性命。 感受着近在眼前的死亡,许亭晚绝望地闭了闭眼。 她怀疑这个刺客傻了,竟用她这个闲杂人等的性命,去威胁那高高在上的成王。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男子当即应了一声:“好。” 刺客不可置信地带许亭晚步步后退,而李胤之的人也当真没有追上来。 挟持许亭晚行到屋外,他才猛然将她推开,飞身跃出了那道围墙。 李胤之没去管那逃离的人,只踱步到那被同伴重伤却未亡的刺客面前。 那人嘴唇翕动,似在说些什么。 “王爷可还记得……当年的……汝南许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