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这天是卫国公秦淮安的生辰宴。 秦淮安在朝中德高望重,尤其还有个被誉为大夜国少年战神的儿子,此次寿宴就变得空前热闹,宴会厅中挨挨挤挤坐满了人,一边是男人们忙着觥筹交错,一边是女眷们衣香鬓影,言笑晏晏。 白非墨会前来赴宴让沈知晚吃了一惊,其实不止是她,当国公府的人看到他时一个个嘴巴张得足以塞下一个鸭蛋,手足无措站在那里,最后还是卫国公携夫人匆匆赶来亲自接待。 更古怪的就是,白非墨把她带上了。 那天白非墨给她的不知是什么灵丹妙药,当天夜里她的脸就恢复了正常,为此她到现在还在绞尽脑汁思考着,白非墨到底什么意思? 说对她好吧,他那些言行还真的看不出来哪里好了。 说对她不好,可他偏偏在掉下悬崖时不惜自己受伤也要护着她,她被打了他又立刻送了药过来…… 说是宴会,实际上无非就是攀关系套交情的交际场合,沈知晚趁着无人注意,偷偷掩袖打了个呵欠。 想来是看到了这一幕,白非墨侧首:“觉得无聊?” 他坐的是最为显眼的主位,但底下那些王侯贵族们皆忌惮他的冷漠脾气,因此除了偶有几位大臣过来打个招呼敬敬酒,基本无人敢跑过来打扰他。 沈知晚刚要说话,忽然看到角落里有个熟悉的人,她垂下眼帘,低声道:“没有,只是这里面有点闷。” “觉得闷可以出去外面等。”恰好有大臣过来敬酒,白非墨难得大发慈悲没为难她。 沈知晚闻言求之不得,立刻福了福身退出去:“是!” “不准惹事。” 背后响起白非墨的警告。 沈知晚脚步一顿,继而当作没听到。 刚出门口,她迎头就碰上了卫国公府千金——秦昭宁。奇怪的是,今日的秦昭宁仿佛变了个人,非但没有看到白非墨就缠上去,反而牵着裙摆冲沈知晚端庄礼貌地行了个礼:“沈姑娘。” 沈知晚看着面前身着淡蓝色襦裙的娇美少女,随即望了望天,直犯嘀咕。 没下红雨啊。 更古怪的还在后面,秦昭宁非常自来熟地挽起沈知晚的手臂,柔柔道:“沈姑娘,前几日都是我太过鲁莽,一看到非墨哥哥身边有了别的女子就失去理智,所以才会出手伤你,你千万不要怪我。” 不得不说,就凭秦昭宁这副好相貌,她若一脸无害凝视着你,绝对比任何楚楚可怜都要来得有用。 这时偶有下人经过,看到秦昭宁这种温柔无邪的样子,顿时活像吞了苍蝇,表情诡异匆匆走开。 大小姐这种样子,那绝对没什么好事发生,还是赶紧走开的好! 仿佛没看到沈知晚略显惊异的表情,还有下人那满脸诧异,秦昭宁拉着沈知晚就往凉亭里去:“沈姑娘,我这几天回来后左思右想都觉得过意不去,所以刚才看到你便想找你赔罪,正想着该怎么叫你出来呢,你就走过来了。” 沈知晚也不挣脱,由着她拉着自己走到亭中的石桌前。 她且看看,这个秦昭宁想耍什么花样。 想来秦昭宁在此之前一直在这里练字,桌上摆着写了一半的字帖和笔墨砚台,还有摆放着的精致点心,一壶清酒,两只酒杯。 目光在那两只酒杯上徘徊着,沈知晚状似随意道:“秦小姐是早知道我会来?” 秦昭宁面色一僵,很快就恢复如常,她赧然一笑:“怎么会呢,我是刚才练字到一半突然看到你,所以想找你赔礼道歉。” 沈知晚不置可否,环顾四周,发觉这里还真是幽静得过分。 庭院门口的丫鬟守卫都被秦昭宁刚才遣走了,前方距离宴会厅不远不近,后方是一汪碧波湖,若是在这里做了什么,里面的人一时半会绝对察觉不了。 沈知晚不动声色看着,没作声。 趁着这空档,秦昭宁已经倒了两杯酒,小小的细白瓷杯中酒液冰凉澄清,不远处有桃花瓣被风卷着飘在空中,偶然有两片打着旋儿落进了杯子里,分外好看。 “沈姑娘,这一杯酒就当是赔罪,如何?”秦昭宁笑意盈盈地说道。 沈知晚颔首:“秦小姐客气。” “那……沈姑娘,你只要喝了这杯酒,我就当你收下我的赔礼道歉了。”秦昭宁循循诱导,伸手示意她举杯。 一手缓缓端起酒杯,沈知晚毫不犹豫就答应,说完她讶异地看着前方,低低唤了一句:“王爷?”她好像看到白非墨出来了。 秦昭宁手一抖,慌忙回头,刚好看到不远处的宴会厅门口有人进去,在灯光的投射下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影。 “可能是非墨哥哥出来透透气罢了。”秦昭宁很快回神,端起面前的酒杯:“这一杯,就是昭宁敬沈姑娘的,还望沈姑娘原谅我前几日的鲁莽。” 沈知晚迟疑片刻,便与她一样一口饮尽杯中酒。 凉凉的酒液透着几分桃花的香气,沁人心脾,沈知晚慢慢放下酒杯,却发现秦昭宁笑容突然变得十分怪异。 “你笑什么?”沈知晚微微蹙眉。 秦昭宁扬了扬下巴,一张娇美的小脸上尽是得意:“亏我还以为你有多难对付,这么容易就上钩,真是让本小姐失望。” 沈知晚眉头皱得更紧。 随手丢掉酒杯,秦昭宁眯起眼睛,想到今夜看到她的非墨哥哥与沈知晚一同来到国公府,胸膛里就不可抑制泛起一股酸意,继而转变成腾腾怒气,恨不得把这个女人给生吞活剥了。 “我告诉你,你刚才喝的酒被我下了麻药,你说……如果我把你扒光丢给后门外的乞丐,他们会怎么对你?” 秦昭宁边说边仔细端详着沈知晚,发觉她虽然脸色黄黄的不太好看,那副身子倒是生得聘聘袅袅,眼中的妒忌更浓。 沈知晚死盯着她,咬了咬唇:“你……我是跟着王爷一起来的,我若不见了,他很快就会查到你身上。” 秦昭宁不由得嗤笑道:“那又如何,你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贱婢,非墨哥哥就算会找我问罪,碍着我爹爹和哥哥的面子,这件事最后只会不了了之。” 沈知晚心中一沉,她知道秦昭宁说的是实话。 如果秦昭宁将她暗中处置了,就算白非墨会为她出头找秦昭宁的麻烦,看在卫国公和世子的面子上,结局只会是那一个。 黯然垂下眼帘,沈知晚抿唇不语。 看到她越发难看的脸色,秦昭宁笑得更开心了,语气又酸又冷:“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本小姐怎么可能真的给你赔礼道歉!” “是啊,我知道秦小姐不可能给我道歉。”沉默片刻,沈知晚喃喃道。 “可惜啊,你知道得太晚了。”秦昭宁说着就准备唤来躲在不远处的丫鬟,叫她找人过来处置沈知晚,身体却不知为何僵了僵。 她没太在意,欲拍拍手打暗号,结果整个人忽然就呆在了原地。 沈知晚缓缓抬起眼帘,唇边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偏黄的肤色上一双墨玉般的眸熠熠生辉,宛若漫天星辰悉数落进她眼中,陡然间横生出一种动人心魄的艳丽与清媚,竟是让人挪不开眼。 秦昭宁心中一惊。 要不是肤色太过蜡黄掩盖了过去,这个沈知晚绝对有一副足以吸引男子的好姿容。 果然不能留下她!秦昭宁恶狠狠想着。 没有错过秦昭宁眼中一闪即逝的狠戾,沈知晚看着秦昭宁无法动弹站在那里,她的笑容愈发灿烂。 “我倒是觉得时辰刚刚好,至少……足够让我把秦小姐和我的酒对换。” 面色微僵,秦昭宁想起在端起酒杯前沈知晚突然唤了一声“王爷”,她不由自主就回过头……她大怒:“贱婢你竟敢骗我!” 沈知晚抖了抖衣袖,把一直留在身上防身的匕首取了出来,淡淡道:“虽然我不觉得身份低微有什么,但我实在不喜欢秦小姐你这张嘴。” 雪白的刀锋在眼前晃悠着,秦昭宁急了,结结巴巴地喊道:“你……你敢!我爹爹是卫国公,我哥哥是……是世子!” “那又如何,有国公府的大小姐与我一同陪葬,也算是值得。”沈知晚挑眉道。 “你——” 眸光一转,沈知晚勾了勾唇:“说起来,秦小姐给我的一巴掌,我还没有还给你呢。” 下一瞬,秦昭宁只觉得耳朵里嗡地一响,沈知晚居然打了她。 “你敢打我……” 身体都被麻住了,动弹不得,秦昭宁只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得厉害,嘴里隐隐有着腥甜的味道。 让她更没想到的是,沈知晚接着又给了她左脸一下。 那两下沈知晚都未刻意控制力度,秦昭宁望着沈知晚,又痛又惊之下,竟是半天都吐不出一句话。 沈知晚拍拍双手,冲着呆住的秦昭宁微微一笑:“要不是看在今日是卫国公的寿辰,可就不是两巴掌这么简单了。” 她分明在笑,秦昭宁却觉得心里发寒,她失声道:“你这个蛇蝎女,非墨哥哥要是知道你的真面目,一定不会放过你!” “这就不牢秦小姐费心了。” 秦昭宁正欲继续说什么,抬眼却看到不远处有道熟悉的身影,如同看到了救星般欣喜地喊道:“五哥哥,救我!” 沈知晚皱眉,一转身就感觉到眼前多了道身影。 周围的光线太暗,她一时没能瞧清楚那人的模样,只大概看到是一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人站在那里,身上穿着一身如雪的白衣,在这夜里活像个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吓得她当即一个激灵。 下一刻,她听到有道温润的嗓音迟疑着叫道:“沈……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