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晚眸光一滞,依稀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倒是不知,今夜有如此多的不速之客。”寒冽的声音乍起,犹如冰雪碎在碧玉盘中,格外沉悦。 他的话也惊醒了沈知晚。 她看看面色犹豫的管家,再看看夜倾寒那饶有兴味的表情,有些目瞪口呆。 看到这种场景难道不是立刻上前帮忙? 虽然她也没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情结就是了。 “真没想到一来就有好戏看。”夜倾寒半点都看不出焦急,甚至阻止了想叫人帮忙的管家,嬉笑道:“白管家,你该担心的应当是那些刺客,没见我皇兄连侍卫都没叫,看来是想亲自送他们一程。” “这……” 显然是想到了什么,白管家很快就停住不动。 包括沈知晚在内的四人,就这样站在别苑门口,眼睁睁看着里面的人被黑衣人围攻。 沈知晚:“……” 这别是后妈跟亲妈生的区别吧。 她斜着眼睛看向全然一副看戏姿态的夜倾寒。 里面的形势已经一触即发,甚至有两名黑衣男子的刀唰地架在了轻裘男子的脖子上,眼看就要发生血溅当场的惨案。 让人诧异的是,那人的反应淡定得令人发指,不但没大呼小叫求救,注意力反而在黑衣人压着他肩膀的手上,极为嫌恶地道:“拿开你的脏手!” “……” 沈知晚差点一头栽倒。 这是嫌自己脑袋掉得不够快? 这无疑激怒了黑衣人,其中领头模样的人上前两步,冷声道:“把东西交出来,否则别怪我等手下无情!” 轻裘男子无动于衷。 就在黑衣人已经不耐烦时,轻裘男子一抬手,几乎没人看清那一瞬他做了什么…… “啊!” 惨叫声响起,方才按着他肩头的那人捂着手臂,踉跄着撞到身后的木架上,稀里哗啦碰翻了花盆。 “你——” 领头的人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看着掉落在脚边的那只断手。 接下来的一幕更让沈知晚震惊。 轻裘男子一派气定神闲的姿态,连人带椅子往旁边挪动半步,尔后一掌拍在身边的桌上,下一刻,就见几只白瓷杯被震起,有了生命力一般朝黑衣人齐齐飞去…… 那一招看似软绵绵的毫无攻击力,黑衣人却嗷嗷乱叫着连连后退,更有人口吐鲜血狼狈摔在地上。 他一手扶着轮椅的扶手,一手抖开折扇抵挡住黑衣人凌厉的攻势,衣袂翻飞间若流云轻舞。沁凉寒风吹拂过面颊,吹落了一缕墨发垂在耳鬓,吹落了花瓣坠在他的衣袍,让这场厮杀飘渺得像是荡进了一场柔软的梦里。 沈知晚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 哪怕看不清容颜,这等风华气度已让人心驰神往。 事情结束得比沈知晚想得还要快,几乎就是在转眼之间,那些刺客统统被一击毙命,脖子和手脚皆被拧断,死状凄惨,让沈知晚都有些不忍直视。 “啪啪。” 待到轻裘男子轻松解决掉黑衣人,夜倾寒这才拍着手上前,扬声笑道:“皇兄好身手啊。” 白管家早已经上去推着轮椅上的男子出来。 那时,门口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起来,挥洒下的烛光也因此摇曳,如临川水波般缓缓流动。 “这么晚了,你不回宫,跑到我这里来作什么。” 那冷冽的声音,亦如流水一般传入耳中。 沈知晚蓦地抬头。 然后,她望进了一双寒凉入骨的眼眸。 那双眼生得极美。 一眼望去就像是寒夜里看不到尽头的汹涌海面,一不小心就会令人沉溺其间,就此万劫不复。当他凝眸注视着你时,眼底漾起的浅浅碎光又如晶莹的冰蓝色琉璃,剔透绝美,格外的惑人心魄。 也就是在这一刻,沈知晚终于知道刚才感觉到的违和感在哪里。 是了,之所以一直没看清这人的容貌,是因为他戴着一张银白色面具。面具做得十分精致,边沿处衍生出同色蔓藤花纹,弯弯曲曲,栩栩如生,将他鼻梁以上,除一双眼睛外的部位恰如其好地遮住。 目光徐徐往下,是半张精致得足以让任何人抽气的脸。 哪怕看不见全部容颜,沈知晚都觉得这人妖孽得近乎魔魇。 “诶?皇兄,我可是特意绕路来看你的呢。” 夜倾羽笑眯眯地走过去,对轻裘男子冰冷的眼神视若无睹。 后面的护卫和白管家嘴角同时抽搐了下。 也就这位四殿下,对这位高高在上的王爷能够这般自在,其他人见了他,哪个不是诚惶诚恐行礼。 “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轻裘男子端坐在轮椅上,朝门口的一群人扫视了一眼,手中折扇轻点,及时止住夜倾寒要拍上他肩膀的手。 夜倾寒半点都不介意他的冷淡,自然而然收回手,状似漫不经心地笑道:“皇兄,我今个儿跟人去了群芳楼。” 轻裘男子表情并无变化,像是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夜倾寒朝沈知晚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别有深意的目光看得后者心里咯噔一跳。 “在那里我好心救了一位姑娘。”他继续道。 话音刚落白管家就惊异地看了过去,暗忖这位四殿下不主动祸害人家姑娘就不错了,会这般好心救人? 整个盛京,哪个不知四皇子夜倾寒常年流连花丛,惹下了不知多少笔风-流债。偏生那些女子一个个都对他死心塌地得很,哪怕被他残忍抛弃也不曾怨他,还痴痴念念着他的名字。 没有得到自家皇兄的回应,夜倾寒以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尔后抑扬顿挫地说下去:“那位姑娘名唤……沈、知、晚。” 一刹风声静止。 周遭的空气仿佛也停滞了流动。 轻裘男子缓缓转过头看向夜倾寒,眼底慢慢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森寒至极:“你……” 听着那人的声音,沈知晚忽然想到一些东西。 就是《盛宠》这本书里,有这样一双罕见冰蓝色眸子的人…… 仅有一个。 且同样双腿不便行走。 沈知晚咬着唇,眸光定定望着几步以外的那人,脚步僵在了原地。 如若是在一刻钟前,她定会极具耐心去欣赏那张被银色面具半遮半掩的容颜,可眼下不管那轮廓如何绮艳,那鼻梁如何挺拔若猗猗修竹,那唇线如何优美绝伦…… 她都觉得跟索命的厉鬼没什么区别! 因为,这人就是她的第一个前任。大夜王朝的二皇子,当今秦王…… ——白非墨。 彼时她也终于知晓他戴面具的原因。 原主她……毁了他的容貌! 沈知晚整个人都不好了。 先不论其他,光是毁人容貌这种恶毒至极的事,沈知晚就觉得自己会被活剐了。 不,不对! 她现在这幅鬼样子别说那些前任,就是她自己都不太能肯定,况且原主现在在他们眼里可是个被砍了脑袋的死人,应当没那么容易认出她。 让她奇怪的是,为何夜倾寒要特意强调‘沈知晚’这个名字,原主可没暴露过真名给那几个前任。 想不通的是就暂且不想,沈知晚迅速敛去敛去眸中情绪,低下头装鸵鸟。 她现在还是先顾着不被认出来为好。 夜倾寒一行人进来白非墨就察觉到了,自然知道随行的有一名女子,起初他并未在意,这会儿经过夜倾寒这一说,霍地转头看向沈知晚。 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头顶,沈知晚双手紧握成拳。 这时候,夜倾寒恰如其好地出声,漫声笑道:“皇兄,这可是我特意送给你的礼物。我还要赶在子时前回宫,就先走了。” 说罢不管白非墨反应如何,大摇大摆就带着韩铮出去,顺便把白管家也拖上。 白非墨对他的离去恍若未闻。 “四殿下,您带那名女子是要做什么?”白管家回想起刚才他仔细一瞧那姑娘的模样,顿时一阵无语。 夜倾寒轻哼一声:“自然是给皇兄的礼物。” 白管家:“……” 这位四殿下可真是会送礼。 别人都是送什么倾城绝-色的美人,他倒好,送个这么……另类的女子给王爷。 “王爷可别把那姑娘杀了。”白管家忧心忡忡。 盛京没有人不知道,秦王白非墨的性子孤僻冷傲,夜倾寒带这么个毫无姿色的女子送给他,肯定没什么好下场,当场杀了她都算轻的,可别到时候连尸首都找不到。 夜倾寒的贴身护卫韩铮显然也想到这一点,默念自家主子可真不厚道。 明知道那女子可能会死,还把人送到秦王殿下面前。 对两人的心思非常清楚,夜倾寒有一下没一下晃着折扇,似是而非地玩笑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皇兄会留下她。” 韩铮暗自翻着白眼,对此表示不予置评。 白管家表现得更明显,干笑一声:“四殿下真会说笑。” 夜倾寒但笑不语。 其实,送这姑娘给白非墨,夜倾羽这次还真不是有意恶作剧。 而是因为那个名字。 仅有那么一次,白非墨喝醉了酒,半梦半醒间叫过一次。 说是开玩笑也好,一时兴起也罢,他在群芳楼听到沈知晚的名字时,莫名就有了想把她丢给自家皇兄的念头,所以才冲动地带她过来。 至于那女子后果如何,明日是生是死,四殿下表示——不关他的事。 这是看似玩世不恭,实际上冷漠程度不亚于秦王殿下的夜倾寒的想法。 这厢,夜倾寒半句话都没嘱咐就把沈知晚留在了原地,几步以外就是疑似前任之一的人,沈知晚浑身僵硬站在那里,动都不敢动。 “你说,你叫什么?” 良久,轮椅上的人开口了。 迅速敛去多余的思绪,沈知晚低头,诺诺应道:“回大人,小人叫沈……” 咔嚓。 她刚说出姓,白非墨就捏断了手中的折扇。 沈知晚面色僵了僵。 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异色,白非墨云淡风轻撤开手:“……继续。”说着随意从袖中扯了条帕子,不急不缓抹去指尖沾到的碎屑。 “沈,沈知晚。” 目光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扇子尸骸上滑过,沈知晚莫名觉得脖子后面一凉,所以回话时磕巴了一下。 “沈知晚……” 他轻轻重复着这三个字,语气中带着一闪即逝的惊异,略带审视的眸光缓缓落在了她的脸上。 沈知晚低垂着头,恰好错过了他的这一眼。 她正全神贯注看着他的手。 他拿来擦拭的锦帕纯白,可那双手比帕子还要白上三分,节骨分明,修长如玉,在微光中泛着近乎透明的温润光泽。 这个念头刚起,沈知晚用力咬了咬唇让自己赶紧清醒。 她该思考的,是怎样瞒天过海避开白非墨,否则……就不是死那样简单了! “本王生平最厌恶的,就是叫这个名字的女子。” 他的性子本就冷淡得过分,尤其戴着半张面具,沈知晚无法看清他脸上此刻带着怎样的情绪,只觉得他的声音更加沁凉如冰。 沈知晚战战兢兢低着头,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下去。 她百分百肯定前任们是不知道原主的真实姓名的,既然如此,白非墨为何表现得对这个名字感觉这般奇怪? 狭长的眸子微眯,白非墨静静打量着站在院中的人。 她的个子娇小,身上穿着十分轻薄的纱衣,一张清瘦的脸被粉抹得活像个唱戏的,整个人唯一能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双眼,澄澈如溪,隐隐透着几分狡黠,让人联想到林中的狐。 他不说话,沈知晚更不敢开口。 气氛一时僵了下来。 注视着她好半晌,白非墨朝着某一个方向扬了扬手。 “王爷。” 秦王殿下的近身侍卫南星无声无息出现在沈知晚身后。 薄唇轻启,白非墨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