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家三公子和惠禾长公主的婚期,定在弘历十四年六月初八。
圣上赐婚,对于寻常人家来说,这是天大的荣宠,况且还是尚公主,可谓是风头无两。只是这样的事情放在景家,那么却让人不由地开始嘀咕起来。
这消息传了出去,霎时间满城哗然,谁不知道那公主殿下向来就是个肆意妄为的性子,怎么偏偏嫁进了景家。
而这景佑陵,也有传言说他有个情投意合的青梅竹马,现在却被逼迫另娶,实在是令人唏嘘。
谢妧近日睡得实在是不安稳,尤其是赐婚的消息一出,各路的人都找着法子到昭阳殿中探探口风。有的人是真的觉得这门亲事不错,也有的人言辞之间却似乎夹枪带棒。
至少不是什么善意的。
应付那些人,实在是让她有些精疲力竭。
其中闹得最凶的,当是谢策。
他向来是有些怕景佑陵的,只是更担心谢妧嫁给了不喜欢的人,吵着嚷着要让谢东流收回旨意。
只是谢东流还没有说什么,傅纭得知了他去崇德殿胡闹的事情,亲自去将人给领了回来。
据说谢策被拽回来的时候还梗着脖子道:“母后!长姐根本就对景三公子无意,景三公子算不上良配,还望父皇母后收回成命。”
傅纭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的脑袋,“谢策!胡闹够了吗?这桩婚事是你长姐自己亲口答应的,况且景佑陵样样出挑,你在这里像个什么样子?”
谢策还因此被关了两天,从禁闭室出来以后就直奔昭阳殿,低着头和谢妧道:“长姐,你若是当真不满意景佑陵,不用勉强,等到日后……与他和离就是,到那时候我就可以离开陇邺,滦州温暖,青州养人,陇西风水好,只要长姐喜欢,阿策可以养长姐一辈子。”
他说完这些话以后,垂了垂眼,低声道:“阿策,不想长姐受委屈。”
他眼睛生得很圆,瞳仁又极黑,此番略微失落之时和耳雪委屈的时候很像,像一只幼犬一般惹人心疼。
谢妧不想他过多担心,只得略微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是也觉得景佑陵挺好,怎么现在赐了婚又闹到父皇那里去?你是还嫌母后管教得你还不够严格,非要惹出这样的麻烦?”
除却前世的种种因果,景佑陵的确是难得一见的惊才绝艳,所以大概也只有谢策会觉得,嫁给景佑陵是委屈了她。
“就算陇邺全城都觉得景佑陵好,”谢策抬眼,“那在我眼里也算不得什么。只有长姐真心喜欢,那才是最重要的。况且……就算我再不懂,我也清楚,母后是为了给我铺路,才为你选了景佑陵。”
谢策生来好玩,生性顽劣,但是他也并非是全然不懂,他只是不想懂。出生皇家,他在拥有寻常人难以触及的权力的同时,也被关在一个巨大的金制鸟笼之中。
逃不掉。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谢妧用手点了点谢策的额头:“母后并不是骗你,这桩婚事,他们之前确实已经问过我了。况且我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你是没看到前些时候玉鸾郡主酸得要命的样子,姑姑之前还明里暗里问过父皇几次这件事,都被父皇给掩了回去。”
谢策却仿佛没听到,追问道:“我不想听别人对他是什么想法,我只想问长姐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极少有过这样穷追不舍的时候,谢妧看着谢策的眼睛,实在是不忍心再继续骗他。
景佑陵前世将她一剑穿心的时候这般绝情,这一世原本就不该再有任何纠缠。
而现在……不出意料的话,事态已经朝着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发展了。前世的事情,其实也算不上怪景佑陵,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隔着这样一道沟壑,她没有办法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嫁给景佑陵。
“你说话。”谢策抿唇,“长姐。”
谢妧沉默片刻,“阿策。我可以答应你,等到日后你离开陇邺,我就和景佑陵和离,只是……不要去滦州了。”
谢策对滦州罪孽深重,她终究还是没有办法装作心无芥蒂。
“但是前提是,”谢妧定定地看着他,“阿策,你当真无心帝位。”
谢策眉眼弯弯,唇边有个小小的涡旋,“阿姐对我还不清楚吗,单是早朝我就起不来,若是每日都是天没亮就起身,我必然会折寿的。不去滦州也很好,那便去青州吧,反正长姐想去哪里都可以。”
“景佑陵算什么,长姐到时候想要什么男人,我都可以亲手绑过去送到公主府上。”
如果能够像谢策说的这样,那其实也算得上是圆满了。
……
谢妧伏在桌案之上,将自己能够记得的事情一一默下来。自己现在要嫁进景家,对于宫中的消息必然有延迟,若是可以,还需要人将宫中的消息事无巨细地告诉她。
弘历十四年的梧州涝疫,弘历十五年的春猎,十六年……
她将笔搁下,细细查看了一下这张纸,确认无误后放在了一旁晾干。
天灾虽然难逃,人祸却可免。
而在这时,剪翠脚步略急地从殿外走进,“殿下,燕小侯爷求见。”
谢妧抬眼,将手边的纸放在暗处,不急不缓道:“让他进来。”
得了谢妧的吩咐,剪翠却还是没有退出去,她站在原地,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殿下,奴婢看着……燕小侯爷神色不是很好。”
燕绥向来见人三分笑,什么时候神色不好过?
谢妧啧了一声,“他还有什么时候吃亏过,难不成是望春楼的美人给他脸色看了?”
剪翠听闻这句话,看了看谢妧,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是终究还是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