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闲眼沉如水,最后一点伪装也消失了,他拂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开口:“跟你无关。”
钟云从也自觉僭越,他们的关系显然没有到可以随便问他私事的地步,须臾的默然,他讷讷地出声:“我知道你在处理那宗失踪案,正好我也在找人,如果可以的话,请带上我一起。”
那天张既白和苏闲谈论案情的时候,他的确是醒着的。
苏闲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一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你觉得可能吗?”
这个答案其实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钟云从这次却不打算退让:“你的公务,我的确是无权参与。你当然可以不带我……但我要出门,你也无权干预。”
苏闲面色一寒:“想走,可以。但出了这扇门,就别想再回来。”
他的语气让钟云从很不舒服:“我知道你是怕我出事……”
“想多了吧你?”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苏闲打断,钟云从也不反驳,而是换了个说法:“好吧,那就是你不想惹麻烦,可我毕竟不是犯人,而且我要有个人要找,没法一天到晚躲在屋子里……希望你能理解。”
苏闲倒没有他想象中一般暴跳如雷,反而笑了两声,只是那笑钟云从怎么看都觉得阴测测的瘆的慌,他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下巴却猝不及防地被人扣住了。
他对面的人身板并不算多健壮,力道却大的惊人,钟云从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被拧掉了,却连摇个头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听着他淡淡地道:“给脸不要脸。”
“你放开我!”被这么毫无反抗地钳制着让钟云从觉得很丢人,可惜他怎么都挣不脱,羞愤之下,他闭上眼睛,避开对方轻蔑的眼神,却未曾想,在阖上双目的那一刻,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些奇怪的景象。
片刻之后,他又睁开眼,双目闪闪发光,口齿不清地问道,“苏、苏治安官,你今天、今天起床的时候,是不是发现……发现自己……梦遗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扣着他下巴的那只手僵住了。
苏闲的神情很精彩,红橙黄绿青蓝紫,一瞬间变换了七种颜色,宛若天边的彩虹。
钟云从没憋住笑。
苏闲的脸色难看的很,蓦地收回了自己的胳膊,快速地背过身去,钟云从不依不饶,继续追问:“我没说错吧?看样子是午睡起来之后……怎么着,哥们儿单身久了,憋坏了?”
苏闲猛地转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再胡说八道的话,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钟云从但笑不语。
苏闲尴尬了一阵子,冷不丁地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钟云从乍然听到这问题,却也愣在了原地:对啊,我是怎么知道的?
苏闲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梦遗这种事他自从成年之后就没再经历过,今天不知怎的就重回少年时代了,更糟糕的是还被人发现了。
在短暂的窘迫之后,他恢复了常态,开始意识到其中的不寻常之处。他不认为钟云从有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到他房间偷窥的本事,既然不是外在因素,那就是内在原因了。
和仍然摸不着头脑的钟云从不同,从小生活在“孤岛”的苏闲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奇人奇事,虽然隐私被侵犯的确令人不快,但并不算太惊讶,至少对于异能这件事本身他是不意外的。
而真正出乎他意料的是,拥有这种异能的人是钟云从。
钟云从是外边的人,他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猜出来了,尽管这个外乡人弱的要命,但苏闲还是非常的嫉妒他——他健康,有活力,更重要的是他有未来,不会在某一天突然发狂溃烂,同类相食。
虽然他不太想承认,可这也确实是他看他不爽的重要原因之一。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啊。
转眼一看,那家伙还在皱着眉苦苦思索自己侵犯苏闲隐私的来龙去脉,可惜不得其法,见苦主的眼神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便露出一个讨好的笑:“不好意思啊苏治安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闭上眼睛,就看到了。”
他的最后一句话简直就是前后矛盾,不过苏闲并没有计较他的小语病,而是朝着他伸出了手。
钟云从吓了一跳,以为他突发奇想要同他握手,不知道为何有些紧张,但手还是迅速地在裤缝处蹭了两下,擦了擦手心的冷汗,才犹犹豫豫地伸出去。
可苏闲并没有去握他的手,他越过了他伸过来的手,一路往上,直至他的指尖再一次触到他的下颌。
钟云从的下颌曲线几乎是立刻就绷紧了——一开始是因为警觉,生怕重蹈方才的覆辙,但之后却是由于心慌,关于原因,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大概是因为对方的力道比他想象的要轻得多。
和刚才几乎要拆掉他下巴的力度不同,此时触碰着他的手可以说是柔和了,钟云从的余光瞄着他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旋即他就反应过来了,并且被自己的行为恶心到了——他到底在干嘛?我又在干嘛?
他咬了咬后槽牙,正打算甩开对方那只万恶的手的时候却听到他的声音:“闭上眼睛。”
???为什么还要闭上眼睛?
可能是被惊吓的太厉害了,他心率蓦然加快了不少,苏闲对于他野马般失控的心率一无所知,只觉得对方将自己的话置若罔闻,他皱起眉,用命令式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闭上眼睛,就像刚才一样。”
见他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又加了一句:“看看能不能再‘看见’什么。”
原来如此。钟云从迅速地阖上了眼睛,只是注意力仍然无法集中,或者说,他给集中歪了——他无法不去在意他搭在他下颌上的手,以及漫长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