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他不问缘由、与她统一战线,许是他明知刀山火海、仍为她只身去闯,又许是十指通红的花前月下、内敛情动的远山眉黛——眼前的牧怀之,已不知不觉走进她的心里。
也正因此,她才会有渴望。
渴望他一世无虞,被排除在她的悔恨之外。
渴望他目不转睛,永永远远地注视她一人。
可在上一世,她忽视过他、伤害过他。陆齐光心里清楚,哪怕她将自己莫名重生的密辛告诉牧怀之,他定然也不会因此而生她的气。可在此之前,她得先过自己这关。
她确实是在乎他的。可正因为在乎,她才会彷徨。
牧怀之的目光太烫了,将陆齐光烤得燥热。
她慢慢地低下头,任凭他的呼吸在耳畔滚落,只小小地应了一声:“噢。”
至少此刻,陆齐光不敢袒露自己的心意。
她由牧怀之牵着,一时也没了公主殿下的威仪,只管自己埋着头问,“那、那玉娘,又是哪里来的?本、本、我看她同你很是亲昵的样子……”
“不亲昵。”牧怀之不假思索,先将自己与玉娘的关系如实道来,“玉娘与臣不过初见,她是自秀音舫里逃出来的,恰巧被臣救下罢了。”
听到秀音舫三字,陆齐光顿时就把儿女情长丢到脑后去了。
她抬头,瞄了一眼玉娘,又将目光转回到牧怀之身上,放轻声音:“玉娘她该不会也……”
据陆齐光所知,秀音舫内的不少娘子都是自外地拐来,多少都受过些折磨与虐待。虽说玉娘看上去言笑晏晏、没什么异常,但难保她内心没有伤痕。
牧怀之摇了摇头:“玉娘什么也不肯说。”
“她……”像是想到了玉娘方才的举动,他难得露出几点局促,为免陆齐光再度因为玉娘的举止而生气,决定对此间的经过缄口不言。
不过,陆齐光此刻倒是不生气了。
既然知道玉娘是秀音舫逃出来的内人,那玉娘对男子的举止出格一点也不奇怪。更何况,牧怀之自己都说了,他与玉娘不过初见,她就更没必要因此而置气。
倒不如说,此刻她对玉娘,是同情与怜悯更多。
“要不……”陆齐光眨了眨眼,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将玉娘接到公主府去,如何?”
牧怀之眉峰一扬,有些讶异。
陆齐光见牧怀之没有立刻拒绝,便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了下去:“这几日正是秀音舫开张的时候,玉娘到底是出逃的,若你要动身探查秀音舫,就没人能保护玉娘了。”
牧怀之闻言,露出思忖的表情。
陆齐光所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玉娘出逃,雷老五不可能不派人寻找追捕,镇国公府虽然有他阿耶坐镇,可定远侯的爪牙很是猖獗——但至少公主府,尤其是长乐公主府,他们定然是不敢擅闯的。
思量至此,牧怀之微微点了点头,心下不免也有些许欣慰。
他的小殿下,当真是这世间最心善、最可爱的小娘子。
不光有勇有谋、不让须眉,还能立刻摒弃前嫌、一点儿也不无理取闹。
真好。
能在她身边,何其有幸。
-
在镇国公府仆役们的一顿忙活下,玉娘改换了行装。
正巧,陆齐光要动身回府,便带着玉娘一起,乘着马车,往公主府赶回去。
得到牧怀之的音讯之前,陆齐光心中有所牵挂,始终茶饭不思。
而此番回程路上,她松懈下精神,方才感觉肚肠里泛出一星半点的饿意来。
基本已饿过劲儿了。
陆齐光坐在马车之中,甫一抬眉,便看见玉娘一双眼睛,正滴溜溜地打量着她,像在观察。
“怎么了?”她此刻已放下无谓的芥蒂,柔声问道。
玉娘轻轻一笑,用手掌掩住嘴唇:“看看。”
她的声音很清亮,像只雀鸟:“都说长乐公主美艳无双,要我看,也确实如此。”
同人交往时,玉娘好像有一股天生的熟络感。她对陆齐光也不怎么客气,身子一抬,便坐到她的身边去,亲昵地挽住了陆齐光的手臂。
瞧上去,两人年岁一般大,可玉娘神色烂漫天真,看着就像是陆齐光的妹妹。
“公主殿下。”玉娘笑吟吟的,“你喜欢牧将军,是不是?”
陆齐光脑内“嗡”地炸响起来。
“什、什……”她磕磕绊绊,脸颊漫上桃花似的微红,有些恼怒,“你说什么呢!”
玉娘瞧见她眉间的恼怒,知道那是羞赧所致,便丝毫也不惧怕。
她咯咯地笑起来,脑袋往陆齐光的肩头倒,柔软地枕上去,出口的话听着却很是苦口婆心:“如将军这等青年才俊,殿下若是倾心于他,该抓点紧了。”
马车颠簸,陆齐光又被她说得心虚,只将眉头一绞,避开了玉娘的注视。
“你同本宫说这些做什么?”她被人料中心事,说话仍是不利索的。
玉娘别开头,望着陆齐光。
“因为呀——”她又一次笑了起来,“殿下若是不抓紧,玉娘可要先下手为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