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齐光松懈肩膀:“那好。”
她应当相信牧怀之,他不会做对她不好的事。
陆齐光闭着眼,等待着。
她感觉到轻微的一点凉、一点痒。有什么东西触上面颊,又细腻地化开。牧怀之的手指拂过她的脸,温柔地擦过眼睑,沿着流畅的脸部线条,向下颌游走。
他将什么东西均匀地敷在了她的脸。
接着,又是一声“咔”,像是牧怀之打开了匣子。
轻而薄的粉被轻轻拍上她的面颊。
陆齐光闻到一股香。她隐约感觉,那似乎是上好的珠粉。
待再闻不到那珠粉的香气时,她已彻底不紧张了。
原来易容和上妆没什么两样。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要闭着眼呢?
像是为了进一步定下心般,陆齐光睁开双眸。
牧怀之的面庞映入眼帘。
他离她好近,近到相隔咫尺,近到呼吸痴缠。
她几乎能在他眸底看见自己。
牧怀之手持细笔,尖头已淬上青雀头黛。
“别动。”他沉声。
陆齐光不敢动。
她感到热浪翻涌,闷燥的暑气往面庞逼仄。
天地好像忽然安静下来,唯有他轻而浅薄的呼吸,在她面前不住地吞吐。
陆齐光动不了,她只能嘤咛:“嗯。”
黛色点上眉头,牧怀之的手从旁勾画,向侧移去,缓慢地绘出两道山棱。
陆齐光就此看到他手臂上的疤——那是沙场遗落在他身上的刻痕。
它们纵横,交错,曾经划过他的皮肉,将所有的痛苦埋在里头。而他上一世向她奔赴时,也是在一道又一道的疤痕里穿行,为她而自伤痕中长出傲骨。
陆齐光忽然有些难过。
她伸出手,抚过他小臂最深的一道痕。
“疼吗?”她不敢大声。
牧怀之的手停顿半空。
陆齐光没去看他的神色,只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伤痕。
她的指腹在他臂上摩挲而过,好像这些旧伤也被添上她的心头。
“怀之,”她轻轻地问,“你疼吗?”
为了来到她的身边,他究竟受过怎样的疼。
牧怀之没有回答。
在一瞬的静默后,笔尖离开了她的眉骨。
“疼。”他说,“很疼。”
陆齐光目光一颤。她的视线缓缓上移,向牧怀之的面庞看去。
牧怀之正低眸凝视着她,目光中藏着璀璨而深邃的星河,也藏着她的倒影。
“可你触碰它的时候,”他低声,“它不疼了。”
陆齐光笑了出来。
骗人。
哪有这种说法。
“好了。”牧怀之的语调难得轻松,好像有意安抚她的情绪,“完成了。”
他自怀中取出一面小镜,轻轻地交到陆齐光的手上。
陆齐光接过铜镜,对镜一瞧:肤如白雪,眉若小山,两颊透红,很是好看——只是,她左看右看,都觉得自己眉目如初,愣是没看出和原本的容貌有什么分别。
“这、这是?”她一时迷茫。
牧怀之轻轻咳了两声,心虚似地,别开目光,又取出两幅玉制的面具,将其扣在案上。
陆齐光没反应过来。
她低头看看铜镜中的自己,又看看桌上的玉面。
“殿下稍后戴上面具即可。”
他像是不敢看她,站起身来,又背过身去,将双手负于身后。
“臣……臣也是来时才知道。”
得了,陆齐光这下反应过来了——名为易容,实为点妆。
牧怀之跟定远侯虽是势不两立,却把人一手偷梁换柱给学来了。他绕了这么大一圈,只是要为她点一次额、描一次眉,竟然还一本正经地拿地下赌坊当借口。
得亏她刚刚还在为他难过呢!
陆齐光攥起一拳,绵软地往他身上打。
“疼死你!”她又羞又气,“疼死你算了!”
牧怀之没有躲,悉数接下了陆齐光的捶打。
他看着老实,倒也不老实,一面挨揍,一面在她瞧不见的地方偷笑。
待陆齐光揍得解气了,他才终于正了容色。
“事不宜迟。该动身了,殿下。”
他的目光锁向济善米行的方向,泛出分明的冷冽。
“今夜……定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