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话由谢云澜来说正常,由沈凡这个神棍来说,就分外有趣了。
谢云澜对沈凡升起了更多的兴趣,他笑着恭请道:“大师可否小露一手?”
“不能。”沈凡说,“你府中又没有妖魔。”
谢云澜:“那依大师所见,哪里有妖魔?”
“不知道,我也在找。”沈凡反问道,“你找我来,不是为了妖魔之事吗?”
“自然是为了妖魔之事,”谢云澜佯作忧虑道,“我近来总觉得心神不宁,怀疑京中有妖邪作祟,可我一介凡人根本无法辨识,也无处寻迹,这才找上大师。”
他这番话是胡说八道,沈凡却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京中确实有妖,还有魔,我此行前来就是为了寻找心魔。”
谢云澜讶然:“心魔?”
沈凡:“半年前,有四只心魔从幽冥出逃,我受天命指引,得知其中一只躲在京城,所以前来此处。”
谢云澜:“幽冥又是……?”
“是死生轮回之地。”沈凡解释道,“就是人死后魂魄会去的地方。”
“原来如此。”谢云澜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他又道,“大师既为降妖伏魔而来,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大师不若在府中住下,我派人在京中打探心魔的踪迹,有消息便立即通知大师。”
这倒是省了沈凡很多功夫,他也不用去摆摊或者扛着白幡走街串巷了,但他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了谢云澜一会儿,问道:“你相信我说的话?”
“我自然是相信大师的。”谢云澜神情愈发真诚了。
沈凡突然笑了一下,答应道:“好。”
这笑容看得谢云澜又是一怔,他不是贪恋美貌之人,除了初见那一下后便没有再被对方的样貌影响,但此刻还是不受控制的失神。
沈凡被小厮带去了后院,安排住处。
谢云澜坐在正堂的主座上,端着茶盏,却不喝,他敛了笑容,先前对沈凡的恭敬和信任消失的无影无踪,那微垂着的眸子中闪过许多的思量和权衡,在判断沈凡此人可不可用,又或者该怎么用。
思索中,屋侧的屏风后突然走出两人,这屏风位置设的巧妙,厅中的人不会注意屏风后,屏风后的人却能将厅中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谢云澜抬头朝两人问道:“你们觉得此人如何?”
韦承之点评道:“看起来有点傻。”
王泰则道:“我也觉得有点傻,不过他胡说八道的本事倒是有的,什么心魔什么幽冥死生轮回之地,也不比那些有名的神棍差嘛。”
确实,谢云澜一开始也觉得沈凡不像寻常神棍那样精明狡猾,反而又呆又傻,说话也很老实,好似完全不会撒谎,谁料到后面胡编的内容如此离谱。
韦承之道:“侯爷想用他?”
谢云澜轻敲了两下扶手,没有否认。
韦承之不太赞同:“太年轻了。”
王泰也道:“本事也不够,光会胡说八道不行,起码得会变几个戏法唬人吧?不过他长得倒挺好看,诶,怎么会有男人生的这么好看?”
谢云澜闻言笑了,像是在认同王泰这句话,但他也只认同这句,他拍板道:“就是他了。”
“可他的气质外貌也离世外高人有些差距,恐怕难以令人信服。”韦承之劝道。
“装神弄鬼而已。”谢云澜嘲讽的笑道,“我说他是大师,他便是大师。”
他意已决,韦承之便不再多言了,只道:“想用他扳倒李鹤年,还需好好谋划一番,此人名不经传,得先为他扬名。”
谢云澜已经考虑过这一点,此刻吩咐道:“命人去茶楼酒馆,将我今日请了一位大师回府的事传出去。”
他声名显赫,征战元戎的事迹常为人所谈论,同时他不信鬼神之事也是全城皆知,突然用这么恭敬的态度请了个大师回去,想必不日便会传遍京中。
众人在惊讶之余,也定会觉得这位大师的道行极高,连谢云澜这样的顽固之人都为之折服。
此计甚妙,但还有一点。
“用什么名号?”韦承之道,“用他那些说辞吗?”
不会法术,没有师承,就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沈凡,这实在没个大师高人的样子。
“不行,替他编一个名号来历。”谢云澜皱起眉头,他没想到他有一天还得帮一个神棍想唬人的名号,一时却也想不出什么厉害的,只觉京中那些神棍好像把各方神仙都用了个遍。
他突然想起沈凡说的来处:“钟山有什么神仙?”这地名听起来总觉得有点耳熟。
“钟山?钟山好像有一尊很有名的大神,叫、叫……”王泰抓耳挠腮,只觉那个名字已经到了喉咙口,偏偏就是想不起来。
“衔烛之龙。”韦承之道。
“对对!就是衔烛之龙!”王泰喜道,“这尊大神还是咱们大夏的图腾呢!”
“衔烛之龙……”谢云澜念着这个名字,衔烛之龙是天道正统的龙神,远非那些神棍们胡编的某某仙君某某散仙可比,他甚至真正现身过人间。
相传大夏刚刚建国的那一日,高祖皇帝正在祭天拜神的时候,恰逢天狗食日,碧蓝天空瞬间被黑暗吞噬,黑云压城,阴风呼啸,人间不见白昼光明。
天狗食日本就是大凶之兆,更何况是在大夏建国新帝登基的这一日,一时间人心惶惶,就连高祖皇帝都在心惊是否自己惹怒了上神,不准他做皇帝。
有图谋不轨之人甚至准备趁机起事,将刚刚统一安定的大夏再次带入群雄纷争的乱局。
正在此一片混乱之时,黑暗突然亮起炽烈火光,有龙在天际衔烛而照,在这无日之国中似太阳般耀眼明亮。
火光驱退了黑暗,也吓退了一切心怀鬼祟之人,高祖皇帝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率领群臣对天叩首,恭敬的久久不敢起身,一直到烛龙消失于天际。
事后高祖皇帝更是将其奉为大夏图腾,在京中修建了龙神殿,未央宫内建造了望龙塔,年年都会举办盛大的祭祀。
不过经年历久,皇帝换了一个又一个,知道此事的老人们也渐渐故去了,后人们忘了对龙神的恭敬,真心祭祀龙神的人越来越少,龙神殿荒废了,望龙塔改成了临仙阁,衔烛之龙的名字也在人们口中慢慢淡去。
虽然已经没多少人信奉了,但好歹仍然是大夏图腾,用这个名号的话听起来倒是很有气势。
衔烛之龙现身一事,在谢云澜看来不过是高祖皇帝为了登基时更名正言顺编的故事,就像历朝历代的人每每举事时总要寻个由头,比如在夜里大呼的白狐,又比如泥地里挖出的写着谶言的木人。
他心里没有对神的敬畏,只有利弊权衡的利用,因此稍作思量便道:“就说他是烛龙派来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