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镝不好造次,用指背略擦了两下便放下手去,见她眼前红红,面容凄楚,不知怎的竟有些不忍,“其实你笑的时候更好看,不必非得勉强自己。”
郭暖还没从方才的情绪缓过来,明明是他提出的建议,却反过来怪她,再说,瞧他的表情,明明就很有作用呢。
于是忿忿道:“连你见了都如此,更不用说陛下了,可见还得多练。”
如果皇帝喜欢明媚娇俏的女子,那她大可以保持本性;然而皇帝明摆着对这款不大来电,那她就得照他的口味去调整,多学着楚楚可怜些。
为了后位,再多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陆鸣镝沉默下来,心情复杂难言。两人最初的偶遇是场意外,而他后来时常带着面具来湖边守株待兔,则有着另一层隐秘的渴盼:或许终究有那么一个人,不因为相貌、权势或身份而来接近他,这样的女子,才是他心之所向。
但事实证明他想得太简单了。
郭暖这会子已对着湖面,小心翼翼地将泪痕拭去,只是妆容可不能恢复如初了,胭脂水粉糊成一团,像只花脸猫般。
一眼瞥见他在那里出神,并不因她这副模样发笑,郭暖自个儿却忍不住打趣起来,“不是说好的么?你帮我陪练,等来日我当上皇后了,再助你平步青云,怎么,这会子竟想反悔,难不成,你竟对本姑娘有意?”
知道他不敢肖想,郭暖才放心地说这句话——对方很应该清楚,他们之间是绝无可能的。
然而她低估了这人勇气,那张不带情绪的脸庞静静看着她,“若我是说,姑娘又该如何?”
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郭暖骤然慌乱,结结巴巴起身,“我……我该走了!”
一脚踢翻身边烤炉,连上头正煎着的熏鱼都不顾了。
采青迅速为自家小姐罩上披肩,又狠狠瞪了这人两眼,主仆俩匆匆离去。
陆鸣镝木然看着眼前渐渐熄灭的火堆,良久之后,才从里头拎出一条头尾都烧焦了的鱼骨来,还沾了不少的草木灰。
轻轻咬上一口,好咸,几乎令他以为在品尝方才落下的眼泪——可惜她眶中的泪水并非为他而流。
*
回去的路上,郭暖简直跟只没头苍蝇似的,若非采青及时将她搀住,好几回险些撞到树上。
她觉得自己真是识人不清,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更令她懊丧的是自己当时的表现,她本应该立刻出言痛斥,骂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为何第一反应不是反驳、而是逃走呢?
岂不说明她也心虚?
采青见她这副紧张模样,自个儿也跟着焦头烂额起来,勉强劝道:“姑娘,无碍的,咱们以后莫见他就是了,只当不认识此人。”
心里亦有些失悔,怎么早早没察觉出端倪来?
采青多少看过几折《西厢》《牡丹》,很知道男女之情一旦发动,往往便如天雷勾动地火,有时候一个眼神便能成事。
只是这商陆看似老实,背地里竟这等龌龊,小姐哪是他能高攀得起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斤两。
如今正是选皇后的关口,可不能有何失闪,万一被有心人瞧去可不妙了。采青打定主意,一定要牢牢守卫自家小姐的安全,决不能让登徒子奸谋得逞。
这一晚郭暖睡得不太安稳,夜里还发了点微热,连郭太后都被惊动,起身前来探视。及至听说只是着了点风寒,方才安心,又怒视着采青诸人,“你们是怎么照顾的?明知道阿暖身子娇弱,吹不得风,还引她去外头闲逛,但凡有个失闪,哀家断不轻纵!”
郭暖有气无力地道:“姑母,您别责怪她们,是我自己不小心。”
郭太后摸了摸她额头,掌心腻着一层细汗,亦觉可怜得紧,“都怨哀家,不该这样逼你,好孩子,你且安心养着身子,不必着急,朝里的事有你爹呢。”
这意思是要联络朝臣给皇帝施压,助她封后。
郭暖本应该激动的,但此时却提不起劲来,只能勉强道:“谢姑母怜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