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宁谧不是没常识，她的确姓宁，二声宁，宁城的宁。　　　　宁谧是个孤儿。　　　　听安城福利院的老院长说，见到她的时候她大约才两三岁，小小的一个人儿，话都说不囫囵。　　　　警察已经问过一遍了，老院长不放心还是又问了一遍，问她叫什么，家住哪儿，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　　　　她啥都不说，倒是看到安城的“安”字的时候怯生生地指着说了个“宁”字。　　　　老院长明白了，她是宁城人，安宁两城相邻，走丢到这里也不奇怪。　　　　但是接下来无论再怎么问她都不开口了，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自己和自己玩儿。　　　　福利院的孩子都姓党，老院长看她文文静静的样子，又是宁城来的，就给她起了个名字，党宁谧。　　　　可小姑娘却一直摇头，上前拿笔把党字划掉了，睁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你。　　　　那时候小姑娘已经收拾干净，小模样儿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　　　　老院长一生没有儿女，对小辈都是发自内心的疼爱，更何况是这么个漂亮的小姑娘，就把小姑娘揽到跟前，慈祥地看着她，轻声细语，勾她说话。　　　　“你想叫宁谧？”　　　　小姑娘干净的眸子清澈如泉水一般，看着老院长点了点头。　　　　“你说一下你想叫什么名字，你就叫什么名字，好不好？”　　　　小姑娘眉头轻蹙，就是抿着嘴不开口，老院长于是拿来名册指了指上面的一行名字。　　　　“你看，这里的孩子都是同一个姓，你要是不开口的话，我就把你的名字加上去了，党宁谧。”　　　　“宁，谧，好，听。”　　　　小姑娘眼神闪了闪，终是一字一顿开了口，老院长摸着她的头脸上直笑出了花儿来。　　　　“好好好，宁谧，我们以后呀就叫宁谧，好听。”　　　　连着点了好几下头，小姑娘脸上露出了来到这里的第一个笑。　　　　眼睛亮亮的，仿佛装下了所有星星的光　　芒，灿烂一笑，给人感觉整个世界都明媚起来了。　　　　从此以后，小姑娘就有了个名字，宁谧。　　　　虽然这个姓氏的确是四声，但是老院长一直宁谧宁谧地叫，正确的叫法也实在是有点拗口，导致后来真的没有人较真儿地去叫她的名字了。　　　　陈屿北则是个例外，宁谧都说过好多次叫她宁谧就好，但是他非得揪着高中语文老师的话不放，说字帖要念字帖（四声），燕京要念燕（一声）京，那么宁谧也要念宁（四声）谧，宁字作姓氏本来就只有这一个读音。　　　　并且陈屿北这人吧，你越跟他争他越来劲儿，你不理他他自己就先没意思了。　　　　宁谧拿他没办法，也就随他，他开心就好，被人叫几声又不会少一块儿肉，于是宁谧就成了陈屿北独有的称呼。　　　　宁谧和陈屿北不熟，真的不熟，认识才一个月，见面的次数也不超过十次。　　　　但是宁谧觉得她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忘不了有这么个人了，因为陈屿北，实在是太讨厌了！　　　　一想起来宁谧还有点咬牙切齿，她就应该听陶老的话，不为五斗米而折腰！　　　　陈屿北这小兔崽子，以后她宁谧见一次揍一次！　　　　事情还要从宁谧小时候说起。　　　　福利院里那么多孩子，也就是一个小型社会。　　　　在这个社会里面，要么用拳头说话，要么用眼泪说话。　　　　但偏偏宁谧什么都没有，长得瘦瘦小小弱不禁风的，还那么好看，总有小男孩儿来招惹。　　　　小女生也很奇怪，明明看到的是宁谧被欺负，也还不明白那是男孩儿表达喜欢的另类方式，但就是觉得宁谧和她们是不一样的，不是跟着欺负，就是把她排斥在外。　　　　宁谧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被人欺负也不哭不闹，只冷冷地看着他们；别的小朋友不跟她玩儿，她也不羡慕，就自己玩儿自己的。　　　　好像她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一般，高高在上，对他们不屑一顾。　　　　这样一来，更没有人跟她玩儿了。大的拉小的，老的拉新的，有人过来宁谧这边，就会被大家排斥在小圈子外面，无论如何，宁谧至始至终就只安安静静的一个人。　　　　但对于老院长来说，宁谧这种孩子最让人心疼。　　　　从来都是乖乖的，不哭不闹不添麻烦，受了欺负受了委屈，见到她还是甜甜的笑，那可真就是个美丽善良的小天使一样的可人儿。　　　　没有人心里能将一碗水端平，久而久之，老院长的心不知不觉间就偏向了小宁谧，默默地关注着她的生活。　　　　和小孩子呆久了，老院长自然能摸清小孩子们的心理。你要是在他们欺负的当口帮人，保不准下次变本加厉，还多了一项打人的理由。　　　　帮了这次，还有下次，帮了下次，还有下下次，她不可能每次都在场。　　　　所以老院长也就背地里帮宁谧，在她饿肚子的时候偷偷给她馒头吃，在她受伤的时候给她擦点药，在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时候给她讲故事……　　　　老话说，生母不及养母恩。感情这东西呢，都是处出来的。　　　　渐渐地，老院长有了什么好吃的，心里第一个就想着宁谧。小孩子的直觉最为敏锐，老院长是真心对她好宁谧自然感觉得到。　　　　时间久了，以前的事情都模糊了，宁谧只把福利院当自己的家，老院长当成自己最亲的人。　　　　小宁谧还是安安静静的，但是和老院长独处时，她也会时不时开口说两句话。　　　　别人都叫老院长婆婆，小宁谧人前不说话，人后就是认死了那是奶奶。　　　　第一次听到小宁谧脆生生地叫奶奶的时候，老院长抱紧了她，一把老泪冒了出来，从此更是把小宁谧当亲孙女儿疼。　　　　别的小孩子都是天天盼望着被人领养，走得时候都是开开心心地头都不扭，因为心里知道离开福利院是去享福去了。　　　　但是宁谧不一样，小姑娘水灵，来得人大多一眼就看上了，偏偏宁谧死活都不走，倔强地要命，只要跟奶奶在一起。　　　　那时候老院长就决定了，只要孩子不嫌弃，她照顾她一辈子。　　　　宁谧有块儿玉，来福利院的时候就戴在脖子上，那可能是她的家人留的，也是唯一能够找回宁谧亲人的方式。　　　　宁谧一直戴着那块儿玉，洗澡也从来不摘的，甚为珍视。　　　　但是你越珍视的，别人越觉得好玩儿。就有些调皮捣蛋的小孩子偷偷剪了宁谧的玉来逗她，没想到宁谧一下子发了狠。　　　　谁都没想过，宁谧这只小绵羊，还是一只惹不起的小老虎，小身板儿蕴藏着巨大的能量，爆发力惊人，居然把那个大她好几岁的男孩子打哭了。　　　　孤儿院的孩子都是有小团伙的，特别是男孩子，都讲义气，打你就是打我，也不管大小男女之分，直接几个人合起来把宁谧给揍了。　　　　老院长那天正巧有事不在，晚上回来后看到被打得浑身是伤的小宁谧，发烧发到39度，老院长彻夜不敢休息守着才守回来了一条命。　　　　看着宁谧瘦瘦小小的总被欺负，老院长心里总不是个滋味儿，福利院的那些熊孩子也不是说两句打两顿就能听话的。　　　　这次这么严重，老院长终于受不了了，打在儿身痛在我心，心一横就把宁谧扔体校里面了。　　　　也是老院长有个好姐妹正巧在体校当教练能照应着点儿，不求她走这条路，只想她把身体练得结结实实的，不受人欺负。　　　　只是没想到，宁谧在体校呆了几年，身体强壮了不少，但是这性格也变化颇大，整一个混不吝的假小子。别说怕被人欺负，她不欺负人都是好的。　　　　老院长嘴上这样说，心里还是蛮高兴的，小孩子还是活泼开朗点儿比较好。　　　　这些都是老院长说的，宁谧那次发烧后就把以前的事情全忘光了，真想象不出来她宁谧安安静静的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