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恩寺占地极广,整体风格恢宏华丽。而虚云“神僧”暂住的小院却只居于偏僻的一角,风格十分朴素。 在萧明澜的记忆之中,虚云大师来到京城的时间应该比现在要迟上一些,正是凌天宸刚刚当上太子不久。而舒语兮正是他所接待的有缘人,也是因他一句“命格极贵”,舒语兮得以嫁给太子。 萧明澜或许没有怀疑,但明澜总觉得这位所谓的“神僧”与凌天宸或是舒语兮之间,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交易。一向情绪淡漠的她对所有的神棍都充满了反感。 见到这位名满天下的神僧时,明澜心中的反感不减反增。 面前的僧人还很年轻,一张脸清隽绝伦,眉眼间有种悲天悯人的圣洁气质。身上只有一袭普通的月白色僧衣,手腕上挂着一串晶莹的佛珠。 他从禅房中走出,有种随风而来的超凡绝俗之感。 “贫僧虚云,不知二位施主有何贵干?” 他的声音也很动听,带着一种飘渺出尘的韵味。 明澜心中反感更甚,这种超凡脱俗、悲天悯人的气质,让她想起幼年之时那个道貌岸然的神棍,也是害得她幼微姐满门被诛、芳魂早逝的罪魁祸首。 她冰冷的目光投向虚云,其中既无敬仰,也无轻蔑。 “我们来找一个人,你今天接待的有缘人。” “她动了不该动的人。” 三人一同向着舒语兮暂居的客院走去,虚云轻轻转动手上的佛珠,神情还是那么安详平和。 “二位施主不必如此戒备,倘若那位女施主果真做了错事,贫僧也绝不会包庇。” 说着,虚云轻轻上前,叩响了小院的门。 “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一个小丫鬟探头探脑往外张望了一下,神情略带几分紧张。 看见是虚云,她才彻底把门打开,脸上露出放松的表情。这时,她才看见虚云身后跟着的两个人。 小丫鬟脸上神情骤变,张开嘴就要大喊。 “嗖嗖”两声,明澜几粒石子弹出,直接点中了她的哑穴,同时将她定在原处。 虚云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愕的表情,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若无其事的明澜,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当先走了进去。 毕竟这个小丫鬟的表现已经很能说明蹊跷了,现在当然是救人更要紧。他也不是那种完全不知变通的人。 小院深处的一间屋子里,舒语兮恨恨注视着被绑在木桩上的秋月,指挥着身边的黑衣人:“泼醒她!” 不过受了几鞭,就晕过去了? 定北侯又不在这里,装什么娇弱博取怜惜?! 注视着这个上辈子她嫉恨了一生的女人,舒语兮犹不解气。因为不方便绑个大活人回家,只好暂时藏在寺庙,然而这里连像样的刑具都找不出来! “哗啦啦!” 一桶冷水当头浇下,秋月悠悠醒转,只看见舒语兮那因恨意而扭曲的面容。 面前这疯女人,似乎是侯爷的疯狂爱慕者,不知怎的还把自己当作了情敌,实在有些好笑。 虽然自己因为这个误会,就要性命不保。秋月也不打算把侯爷的秘密说出来,谁知道这个疯女人因爱生恨会做出什么? “贱人!” 看见秋月紧紧抿着唇露出绝不屈服的作态,与双眼中那种好笑与鄙夷的神采,舒语兮怒从心头起,再次挥起长鞭,当头向着秋月甩去。 这一下若是甩实了,立刻就要毁了她半张脸。 “砰!” 房间门被重重踢开,一道身影惊鸿般掠过,直接挡到秋月面前,一把攥住了舒语兮的长鞭,死死地握住。 滴答滴答…… 血珠沿着指缝滑落,明澜脸上却毫无痛苦之色,轻轻一拽,便将长鞭扯到了手中。 与此同时,她的声音响起,犹如万载寒冰。 “是时候让你清醒一下了。” 看见闯进来的三人,舒语兮的理智已经回笼,也不反抗,任由明澜救下了秋月。但她看向明澜的眼神却是无比的复杂,痴迷有之,恨意却更多。 上天既然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为什么却让这个人也可以重新来过?一生痴心被负,亦不能报仇,自己重生的意义又是什么? 明澜可不管舒语兮现在是什么心情,她现在只关心秋月的状况。 秋月已经受了舒语兮几鞭,身体虚弱,无法自己走动。而旁边的两人,一个是文弱书生,一个是不近女色的和尚。 正在明澜就要主动把秋月抱出去时,陆煜然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袖,从袖中摸出一个竹哨,轻轻吹动一声。 唰—— 一道身影突然闪入房中,却是一个暗卫装扮的女子。 在陆煜然的命令下,女子抱起秋月,几个呼吸之间就失去了影踪。而报恩寺外,陆煜然安排的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多时。 这种细致入微的筹谋,让明澜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陆煜然只是微笑,显得毫不居功。事实上,他所做的这些,在他看来都不算什么。相反,让他看着明澜抱着一个丫鬟一路回京,招摇过市,那是不可能的。 “放心,我的人会将她平安送回府的。” 陆煜然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脸上染上一层怒色:“倒是你,刚才怎么那么冲动?” 说话间,他已拉过明澜的右手手腕,轻轻掰开她的五指,便看见玉白的手心上,一道狰狞的伤口横断整个手掌,鲜血沿着伤口滴落,已在地上汇聚成小小的一泊。 陆煜然低头为她包扎,动作虽然笨拙,却也十分温柔细致,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 明澜嘴角微弯,淡淡的道:“无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话虽如此,她却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反而任由陆煜然那外行的手法给自己包扎。 “好了,回去一定要再上药。” 陆煜然轻轻打了个结,叮嘱一句,犹不放心:“算了,到时候我亲自去侯府监督你。” —————— 既然放出了狠话,决定让舒语兮清醒清醒,明澜很快付诸行动。 于是,相府千金因爱生恨在报恩寺中绑架凌虐定北侯的丫鬟,还被定北侯、荣郡王和虚云大师三人当场抓获,这一消息火速传遍了京城。 一时之间,舒语兮的名字在京城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 因为证据确凿,加上明澜摆出的不依不饶的架势,舒语兮暂时被关在了京兆尹。 “孽女!真是孽女!我舒家的脸都被她给丢光了!” 丞相府,舒丞相已经被气得暴跳如雷,连摔了好几个茶盏。 只要一想起今日早朝之上,天子的旁敲侧击,百官那异样的眼神,还有下朝之后那几个死敌嘲讽的话语,舒丞相就觉得胸口仿佛被堵着一块大石。 半生清名,一朝丧尽! 女儿做出这种恶事,连他这个丞相的品行都受到了怀疑,今日还有御史上书参他教女无方。 这一切种种,着实让舒丞相怒意勃发。 丞相夫人和几个姨娘大气都不敢出。其中丞相夫人还有些不敢置信,女儿虽然一向任性,但心地并不坏,想不到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知为何,现在的舒语兮,让她感到了一种陌生。 而舒恒就不一样了,满脸的幸灾乐祸,生怕别人看不出来。 在舒语兮所谓的“前世”记忆中,这位庶兄身为相府的独子,受到了舒丞相的全力栽培,就在这一年的科举之中,夺得榜眼,脱颖而出。但当自己在定北侯府遭受漠视,再三回家哭诉时,这位庶兄却对自己的遭遇不闻不问,反而认为自己是自讨苦吃。 重生之后,发誓要活得畅快潇洒的舒语兮,自然第一个报复了这位庶兄,毁了他的脸,让他的科举之路彻底无望。 而原本因为顺风顺水,整个人心态都比较端正的舒恒,也在舒语兮各种明里暗里的打击报复之下,心态发生了扭曲。 只要一想到舒语兮现在在蹲大牢,舒恒就有种说不出的畅快:“父亲大人,当初我告诉您这丫头心思狠毒,您还以为我在编排她,把我狠狠训了一顿,现在算是看清这丫头的真面目了吧。” “我的脸就是被她给毁了,要不是当时拿不出证据,我怎么会被您训斥?这丫头毁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前途,她是要绝了我舒家的路啊!” 舒丞相的眼神也沉了下来,当时儿子指责女儿,他只以为是儿子破罐破摔,想要把女儿也拉下水。如今看来,这个女儿心思早就长歪了,手段不是一般的毒辣。 他疲惫地叹了口气,整个人都苍老了几分:“京兆尹那边,你去打个招呼,让他们公事公办,我们舒家没有什么想法。” 话中的意思分明是要放弃这个女儿了。 “老爷……” 丞相夫人唤了一声,声音里犹带哭腔。 “语儿毕竟是您的女儿啊……” 舒丞相心里暗叹一声,对这位结发妻子,他还是有几分感情的。他摇了摇头,“这个女儿我可要不起!” 看丞相夫人犹在纠缠,舒丞相对着厅中的几个丫鬟使了个眼色:“先带夫人下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