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凉叔打开府门,迎纪思语进去,满脸惊慌失措的神色:“一会儿你见着老爷了,可千万记得不要顶嘴。” “嗯?爹怎么了?”纪思语瘪嘴。 凉叔支支吾吾,无从说起。 “行了我知道了,多谢凉叔。”纪思语对他告谢,想着她阿爹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自打纪音出嫁后,就再没有心情好的时候。 “小姐,怎么办?”莲儿莫名心虚。 “什么怎么办,爹今早出门就没好脸色,又不关我的事,惹不起还躲不起吗?随我回屋里去便是了。” 纪思语不当回事,把玩着自己的一撮头发,慢条斯理的走着,却听见身后骤然传来一声怒喝:“站住!” 她被吓的一哆嗦,猛然回头:“爹?” 身后的纪尘松一脸铁青,没半分好颜色:“还知道我是你爹,还知道这是你家?” “当然知道啊。”纪思语回答,随后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又不傻。 纪尘松浑身寒气的走过来,怒目嗔圆:“说!去哪了!” 原来是问这个啊,纪思语放松了下来,坦然回答:“去见宁永王了啊。” “娘知道,府里上下都知道。”她又补了句。 本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哪知纪尘松听后越发生气了,横眉冷目斥责:“大胆!真是太过纵容你,如今说瞎话都不打草稿,张嘴即来了!” 这下可把纪思语搞糊涂了,假话没错,可也有几分真啊,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哪里胡说,没胡说,就是宁永王让我去见他的。” “见到了现在?”纪尘松追问。 “对啊!”纪思语面不改色,假话说到底。 “那为父几个时辰前见着的,是鬼不成!” 纪思语心咯噔一下,不是吧,爹还见着常洛了?要不要这么巧? 纪尘松见她答不上,气不打一处来:“女儿家家,成天不务正业,及笈在即,不会女红,不懂琴棋书画,这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到处招惹是非,今日还说起谎来了,可是觉得府中日子过的太好了是不是?” 此言一出,纪思语只觉得委屈的不得了:“我不过是在街上逛了圈,怎么就招惹是非了,怎么就嫌日子过的太太平了?” 她气极了:“爹从前最疼女儿了,为何近日看女儿总是横竖不顺眼,做什么都不对!” 纪尘松也是气的满脸通红:“你……总之你从今天开始,给我好好在房里思过,哪都不许去,要是一直不知悔改,就给我一直呆到和宁永王成亲那天为止!” “我不喜欢他,我不要嫁他!”她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纪尘松指着她鼻子:“不要嫁他,那你要嫁谁?” “我……”纪思语哑口。 纪尘松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父女俩人僵持着,一旁的莲儿缩着脖子,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两人谁都不肯让步,气氛降至冰点,空气凝固成一枚尖刺,戳着父女两人的心,僵持不下,直到纪书霖也来了花园。 “爹”他叫了声。 纪尘松没有应声,也没有多问,只红着眼睛对纪思语重重的叹了口气,才甩开袖子和纪书霖一道出了花园。 ## 战火总算没有点燃,眼看人走远了,莲儿的鼻子里才敢出口气,她颤颤巍巍的轻扶住纪思语:“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纪思语捡起地上的石子丢进水池里,晕起一圈波纹,心里依旧堵的慌。 莲儿:“那我们……” “回屋吧,阿爹既然不想让我出门,那我就听他的,哪都不去,谁都不见!”说罢,她便别扭的赌气走了。 纪思语回到自己的地盘,她的房前有个小院,从前她阿姐在的时候,总帮她打理打理花草,如今纪音嫁作他人妇,纪思语又半点不懂养护之道,这花草,怕是活不过这年冬天了。 她看着花草,心里挂念纪音,想着要去看她,可转念想起方才赌气说的话,便嘴硬命莲儿把门统统锁上,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见。 “小姐,那吃饭怎么办?”莲儿忧虑。 纪思语竟然一时答不上来,破罐子破摔道:“不吃!” 莲儿看着她怄气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故意诱她,叹息的摇头:“那可惜了贤枝姐姐做的枣泥酥了。” “什么?贤枝今日做了枣泥酥?” 纪思语果然上钩,垂涎三尺,可转念一想,怎可这么快破功,未免太没出息,既而重新绷回脸,假意不屑的说:“说了不吃,什么都不吃!” “哦……”莲儿怀疑的瘪瘪嘴。 于是,纪思语就这样闷闷不乐的在屋里院里走进走出,走出走进,没完没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受不了了。 “莲儿!” 莲儿跑过来:“莲儿在呢。” “我……你在干嘛呐!” 莲儿举起手上的扫把:“扫地啊。” 纪思语烦躁的夺过来随手一扔:“哎呀别扫了,扫什么扫,快去给我寻些吃的来,饿死我了!” “那不成。”莲儿把扫把捡起来:“小姐可是要绝食的人。” 纪思语气昏,撅着嘴无力反驳。 莲儿看她实在可怜,这才笑嘻嘻的劝说:“好啦,小姐你就别跟老爷怄气了,老爷那么疼你,说什么做什么,可不都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纪思语总算软下了嘴。 “那不就得了,父女哪有隔夜仇,向老爷认个错,什么事都过去了。” “哎你这丫头。”纪思语戳她额头:“今儿怎的说起话来,有几分像阿姐了?” “怕是你想念阿音了吧?”有人接过话茬,从墙上轻盈一跃,翻了进来。 “二哥!”纪思语惊喜的跑到院墙边,拉着他道:“你怎的翻墙进来!” 纪萧愤懑的回答:“谁让你把门锁了?不翻墙,还刨地洞不成?” 说到这,兄妹俩人相视而笑起来,这下,纪思语脸上的乌云总算是散尽了。 “我先前回来没见着你,还以为你去布庄了呢。” “布庄去不去又如何,哪及得上我的阿语闷闷不乐?”纪萧双手被在身后,慢悠悠的停在纪思语的面前。 “哪有闷闷不乐,就是闲来无事闷的慌罢了。” 纪萧诱她:“你就嘴硬吧,怎么样,要不要二哥带你出去透透气?” “当真?”纪思语两眼放光,可随即又黯淡了下去:“不行,我才从外头回来,被阿爹劈头盖脸一顿骂,罚我半步门都不能出,还是罢了吧。” “这确定是你心里话?”纪萧挑了挑眉。 纪思语狡黠的眨眼:“不是。” 两人再次不约而同的笑了。 莫大的纪府,上下几十口人,最明白她的,最有默契的,始终都是她的二哥。 ## 黄昏时分的皇城,夕阳横斜,印的晚霞流光溢彩。 纪萧一身白衣,发细如丝,身上一如既往的带着一股淡淡的梅子味,纪思语和他同骑一马,一路奔至郊外高坡。 她坐在他身后,想着怪不得这么多女子喜欢他,世上生的好看的男子千千万,可又好看,又能通晓他人心意的,却是百里挑一。 君颜如墨玉,君心似细雨,潺潺过心,润物无声。 “二哥。”她叫他。 “嗯?”纪萧在高坡最上处停下了马,轻盈的跃身而下,然后向纪思语张开双臂,抱她下来:“怎么了?” “皇城里这么多倾慕你的女子,有甚者,为了见你一面,不惜日日来买布,二哥可有中意的,与之成家的打算?” 纪萧把马拴在树上,不乐意的问:“怎么,我家阿语莫不是要嘲笑你二哥至今孤家寡人?” 纪思语:“二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纪萧习惯性的敲了记她的脑袋:“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纪思语装作听不懂:“我有什么好操心的……” “和你二哥说话,还要含糊其辞?” 纪思语叹了口气,随意的在草地上坐下,袒露心事:“二哥,明年的秋天,我真的要嫁给宁永王吗?” 纪萧依她而坐:“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他是宁永王,只要他来提亲,阿爹哪有回绝他的道理?” “就因为他是宁永王,我就算不喜欢,也不能拒绝吗?” 纪萧笑了笑,望向远方:“对,就因为他是宁永王,纪家往后是沉,是浮,对宁永王来说,可能只需要一句话。” 纪萧拔下一根草:“你怨不得爹,也怨不得自己,生在官家,这就是天命。” 纪思语仿佛忽然明白了,纪萧一直不愿娶亲的理由。 成亲,从来都不止是一个嫁字,一个娶字那么简单,结合的,也不止是男女双方两个人,官家人的成亲,关乎家族,关乎命运,其中牵连,万缕千丝,成亲后过的日子,自然就不及孤身一人那么单纯随意了。 羁绊太多,注定不能轻松前行。 纪萧的不娶,是失去,亦是洒脱的得到。 纪思语感叹的拔下一株野草:“真羡慕阿姐,嫁给了平郡王,同样是皇族,至少是彼此喜欢的。” “傻丫头,阿音成亲前只见过平郡王两回,谈何喜欢呢?只是,她愿意打开自己的心罢了。” 所以我也该像阿姐一样,为宁永王打开自己的心吗?纪思语努力说服自己,弯过身靠在纪萧的肩上:“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是个平常人家的孩子。” 可倘若只是平常人家的孩子,就没机会认识常忆年了,不是吗?她心里想着,嘴上,却是没有说出来。 纪萧抬手揽住她的肩,宽慰的拍着:“别胡思乱想了,明年秋天,那是明年的事,在那之前,你该学着让自己活的开心些。” 毕竟,将来的事,谁又能预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