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向北将孩子送回屋子,溜达过来,靠在门框上,主动跟叶明月搭话:“过几天秋收,我想娘就别去了,我替她。”
叶明月正在点灶,闻言手上的动作没停,回道:“诚诚和小梨子也不去,她俩年纪太小,跟不上那些大孩子是一个。再一个,到时候地里情况慌乱,还有县里的收割机过来,一个不注意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叶明月这话不是没有依据,上辈子类似‘某某某卷进机器丧命/残疾’的新闻屡见不鲜。
大人都不一定能保证安全,遑论几个路都走不稳当的孩子。
苏向北:“那到时候娘就在家带孩子。”
于是,在勤劳的张翠萍同志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劳动的权利就这么无情地被剥夺了。
等她回来,坐到饭桌上属于一家之主的位置上后,又被苏向北随口通知:“娘,我们几个商量,你年纪大了身体吃不消,秋收就别去了,我替你。”
这话一出,饭桌上所有人的动作都不自然地停顿一下,两秒后,又默契大口扒拉着碗里的饭,头也不抬。
主要是不敢。
“啥玩意?”张翠萍猛地抬头看苏向北,竖着眉,吊着眼,嗓门比开拖拉机的声音还大:“你说啥?苏向北,你说谁年纪大了?”
苏向北淡定地夹了一筷子鸡蛋放到宝贝女儿的碗里,“小梨子多吃点儿。”
“嗯嗯!”小梨子的嘴此时全被碗里的食物占满,只是象征性应付两下,然后继续埋头苦吃。
今天中午吃的是鸡汤泡饭、泡饼,额外炒了盘葱花鸡蛋。
不过叶明月给诚诚和小梨子开小灶,煮了两把挂面,铺上两根绿菜叶,再撒上一把葱花,浇上一勺热乎的鸡汤,谁见了不口水直流?
小梨子还不能用筷子,同时为了方便她消化,叶明月将面条掰碎了煮的,出锅盛到碗里就能用勺子舀着吃。
依次给小梨子、媳妇儿叶明月和隔了好远的儿子苏锦诚夹了一筷子鸡蛋后,苏向北这才在自家老母亲的怒视下慢悠悠回道:“娘你别生气,您这样就显得特别心虚。”
张翠萍筷子捏得巴巴响,两只眼睛的怒火几乎喷涌出来。
但苏向北那张欠针线的嘴还叭叭叭个不停,“不是我说,人什么时候才会心虚?”
苏向北环视一圈饭桌,没等来捧场,他特意在二哥苏向南的身上停留了最长时间,结果就是所有人扒拉干饭的动作越来越快。
……也越来越假。
苏向北明明白白看到,大哥苏向东的碗里已经被扒拉得一干二净,一口汤都不剩,一粒米都没有。
就搁那做假动作。
实在不行,苏向北清了清嗓子,只能自己上,“别人说中的时候呗!”
‘啪——’一声,张翠萍手中的筷子被甩在桌子上,她深吸几口气,抑制住蠢蠢欲动的、想拿棍子招呼在苏向北身上的手。
然后终于控制不住,张翠萍抬手,使劲拧了把苏向北胳膊上的肉。
左转两圈,右转两圈……
“嗷!娘你松手!”苏向北痛苦得想要躲开。
张翠萍扯着人不让走,气不过,又抬手使劲拍了两下老四的后背,“你就见不得我好是吧?一回来就惹我生气!就不能让我高兴会儿?”
挺长时间不见,儿子回来张翠萍挺高兴的,可就老四这德性,真应了远香近臭那句话,就不能惯着!就该揍一顿!
要不是看孩子们都大了,被她抡着棒子满大街追终归不是见光彩的事,想多少给他们留点面子,现在怎么也该把这个刺头给揍平坦喽!
可总有那么个别人,就是说的老四,尽干些让人不舒坦的事。
“哈哈!”听到苏向北发出的夸张的声音,埋头吃饭的小梨子咧开嘴,看着好笑的爸爸,拍手助威。
苏向北一脸受伤,“啊嘶——疼!”
简单揍了苏向北一顿,张翠萍平复呼吸,坐回原来的位置,冷冷瞥了他一眼,“我留家里,你去。”
苏向北揉着胳膊,贱兮兮凑上去,“我就说嘛!”
张翠萍一把将他的脑袋推开,面无表情说:“娘觉得,你还欠一顿。”
苏向北:“……”笑容僵在脸上。
叶明月慢吞吞咽下最后一口饭,擦了擦嘴角,道:“欠我的。”
“要不,娘也帮我打了?”
有了第一个人吃完饭,其他人纷纷有样学样,端着手里的空碗快速离开堂屋。
——这是非之地。
苏向北抹了把脸,对自家媳妇儿苦笑,“不至于,月月。”
他刚才就是为了让娘撒气。
几年不回,除了昨个回来那会儿的喜悦,他娘心里也肯定有怨,今天这不正好有个机会能让他娘发泄出来。
其实张翠萍也没用多大的力气,就是巴掌拍在肉上的声音响亮罢了,苏向北多糙,就跟被蚊子咬了下似的。
还不如最开始那下拧肉疼。
叶明月没搭理她,只在心里记下,苏向北得欠她一顿打。
把自己和孩子的碗筷推给苏向北,叶明月上下打量他片刻,犹豫着,自己究竟该打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