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沸散。”佳音想起又差点落下泪来,“奴婢就知道他们不安好心,众人只瞧着那两个侍卫没用力气,却不知道他们在竹板上做了手脚,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倒刺,现在全扎在主子身上了。”她说着最终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看着姜容血迹斑斑的身子心疼不已。
“别哭,我没事,就是些皮外伤而已。”总归要不了他的命,姜容扯了扯嘴角安慰佳音道,“我喝了麻沸散,是要把倒刺取出来吗?”
“嗯。”佳音还有些哽咽,她恨自己只是个婢女,什么都做不了。
“那取吧。”姜容深吸了一口气,希望麻沸散有用,或许,让他再昏过去一次。
取倒刺的过程堪比再经历一次刑罚,每取一根出来,总要勾下一块嫩肉,刚凝固的血又重新淌了出来,姜容下唇被咬的糜烂,身子不住发着抖,硬是忍着一声不吭,身下的床单在寒冷的冬日里竟然湿透了,他无数次想开口问能不能不取了,又无数次强迫自己咽下这句话。脑中一直坚持的信念第一次动摇了,他开始想若是费尽心机讨好陆乾珺,是不是此时就不用受这种苦了?
能抵消痛苦的或许只有甜蜜至极的回忆,姜容搜刮了脑海中所有关于甜的记忆,发现最甜的还是幼时爹爹做的槐花饼,那时他无忧无虑,有高大沉默的父亲保护,也有温柔和蔼的爹爹疼爱,他缠着父亲抱他摘了槐花,拿去让爹爹做给他吃,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冰冷的现实只会让他更疼,身上的疼好像有了意识,是要折磨死他,要逼死他的,他恨不能死了,又不能死。
入宫不过两月,便有这么多次无妄之灾,姜容不知道他能在宫里度过几个月。
终于倒刺被全部取出,伤口也被涂了药,冰凉的药膏有了些许麻痹作用,姜容贪恋这来之不易的舒缓,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宫里的事自然全都瞒不过陆乾珺的耳朵,苏月误解了他的意思,他的确存了让苏月刁难姜容的念头,却没有让人受伤的打算,好在十仗也不算什么,行刑的人也有分寸,想来伤的不会很重。
下了朝陆乾珺赶来看姜容,进屋便是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屋里阴冷无比,姜容趴在床上又无法穿衣,佳音只能让他多抱几个汤婆子取暖。
身后的伤处经过一天已经高高肿起有些发炎,上一次姜容退烧后便留下了头疼的毛病,佳音怕他再次发烧,时刻不敢懈怠,外头的动静就不太注意,一心扑在姜容身上,因而陆乾珺走到身前了,佳音也没注意。
不过打了十板子就下不了床了,姜容在陆乾珺眼里彻底跟个女人一样柔弱了。
这时候佳音也终于发现了陆乾珺的存在,忙行了一礼,陆乾珺挥手免了。身上的被子由一上一下两个板凳撑起来,这样姜容既能盖到被子,又不会被黏住伤口,只是保暖效果没那么好,他一整晚都没有睡着,现在太阳升起,气温也终于有所升高,姜容才有了些睡意,只他也迷迷糊糊听到陆乾珺来了。
陆乾珺摆弄着他露在外面的一只手,塞进被子里,手腕细到他一手能握住两只,姜容不愿跟他说话,陆乾珺也没说什么,只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陆乾珺走后不久,佳音在屋子里纠结地踱步,终于一跺脚追了上去。内务府现在克扣他们的开销,连木炭也不送,若是往常还能捱过去,可姜容受伤严重,这样在床上躺着,万一冻出好歹来,可就麻烦了。
于是姜容睡过一觉醒来,就感到屋子里十分暖和,炉子烧的旺,甚至让人感觉有些热,见他醒来佳音十分高兴,“主子,咱们有木炭了。”
“哪儿来的?”姜容撑着身子小幅度动了下,问道。
“陛下给的。”佳音兴致不减,“主子睡着的时候陛下来过一次,奴婢去求了陛下,陛下就派人送来了,还有几件新的棉衣。”
“嗯。”姜容闷闷地应了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主子,以奴婢看,陛下待您还是不一样的,主子若是想争,未必争不过……”佳音也不是非要姜容争皇后之位,只是宫里谁不是看皇帝脸色活着,把陆乾珺哄好了日子就好过,何苦非要过人人可欺的苦日子。
“再说吧。”他现在没有那个心力,也没有那个理由,得过且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