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媞梅叫道:“你说话可也真怪,但绕来绕去,还不是说我没教养么?”孙晢道:“老夫可没这样说过。”法媞梅道:“我倒有个问题想请教。”
孙晢道:“你说!”法媞梅道:“苗人也是住在中原的,他们算是中原人么?”孙晢道:“这……苗人与汉人风俗迥异,原本不该算作中原人。但千百年来,汉苗之间通婚往来,经久熏染下,苗人也逐渐沐浴大汉雄风,以汉为尊了。他们既居于中原,又大都尊汉人王朝为正朔,说成是中原人,也不为过。”法媞梅道:“既然你说他们是中原人,那我吹奏他们的乐器,也是在用中原的乐器了。”孙晢道:“姑且当你说对了,那又如何?”
法媞梅道:“我会吹芦笙,你会么?”孙晢被她问住了,略一思索,老着脸道:“老夫自问对于丝竹管弦无所不通,琴瑟笙箫无有不会。只是你说的芦笙乃是偏门乐器,好多人听都没听说过,老夫不会吹,也并不奇怪。”法媞梅道:“你是中原人,却不会吹芦笙,可知在有的中原学问上,还不如我。”孙晢道:“好你个娃娃!你要是真会吹芦笙,何不早些吹奏一曲,叫老夫开开眼界?”那“船中五老”听说她要吹芦笙,乐得心里开了花,连连催她快些演奏。
程在天道:“你带了芦笙来么?”法媞梅道:“你忘啦?那个芦笙,我一直都放在你的包袱里呢。”打开他背上的包袱,翻了翻,取出上次她吹的那个芦笙,旁若无人地吹了起来,湖内湖外缭绕着美妙的乐音。
这乐音虽非自她的口中唱出,但跟她说话一样的悦耳动听,宛若出谷的黄莺、归山的百灵,余音袅袅,听得五老个个陶醉不已,闭目遐想,竟似忆起了青葱年华。程在天看着孙晢面无表情,心想:“孙先生到底是见多识广,这么美妙的乐音也不为所动。”
岂料孙晢等她一曲奏罢,也高举双手,大声赞道:“小姑娘,你这一曲仿若天籁,我想说不好,嘴巴也不愿意呢。”法媞梅笑道:“你不花钱听了我这一曲,现在该不花钱替我程大哥治病啦。”孙晢欣然道:“好!五老先跟小姑娘说说话,我带这位程少侠到船中治病。”
五老便和法媞梅攀谈起来。这五位老人家并未去过西域,如今见到这么一个般般入画的西域姑娘,既感有趣,又觉好奇,像水车轮转似的,一个又一个问她问题。法媞梅见船内飘起阵阵烟气,知道孙晢正在替程在天看病,心里挂念,为了分散心神,也不往船里看,跟五位老人娓娓而谈。这一场闲谈过了半个时辰、一个时辰,而船内的烟气始终不散,到中途时由青变黄,复又由黄转青,再过了半个时辰,只听船内一个清朗的声音喊道:“多谢孙先生救命之恩!”
法媞梅听了大喜,撇下五老,冲到船边,程在天便和孙晢大笑走出,神态轻松自然。法媞梅道:“程大哥,你的病好了么?”孙晢笑道:“老孙治病救人,哪有一次失手过?”法媞梅道:“谢谢你啦!你要是愿意,我再吹几段小曲给你听。”孙晢道:“这个且不必忙,到了我的春园再说。”五老争相说道:“他的春园建在西湖边上,风景名胜数也数不过来,如今邀你俩去,你俩可是白赚了。”“可不是么,多少人想去还没机会呢!”程在天和法媞梅相视点了点头。孙晢道:“上船!”程在天和法媞梅便跟着他快步上了船去。
五老见他们都上了船,高呼一声:“起!”其中两人便疾速地摇桨,只见周围犹如天旋地转,湖上的光影左闪右晃,景色虽美,程在天和法媞梅却来不及细看,弹指之间,那船早已到了湖那边去。五老等他们上了岸,泊住了船,大踏步便走。
程在天道:“这船留在湖边,不要了么?”孙晢笑道:“老孙资财不说富可敌国,再买几百上千艘船却是绰绰有余,这艘小船没甚稀罕处,就留待有缘人来取罢。你想一想,倘若将来有人要过湖对岸去,但无船可渡,如何是好?今日留下这艘小船,不过做个顺水人情而已,于己无损,于人有益,岂不美哉?”程在天和法媞梅愈加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