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明义问道:“莫非你是南诏国人?”那“白老爷”轻捋黑须,笑道:“不错!我白胜雪是白族人,在南诏延寿谷住了六十八年,到中土不过才住了寥寥数年。”石明义惊道:“原来前辈已有七十高龄,真叫我这肉眼凡胎看不出来!前辈年岁这般高,却还是满头黑发,实是奇人一个,也不枉了‘延寿谷主’的大名了。”
白胜雪笑道:“哪里,哪里!我这不过是一些粗疏的伎俩,你瞧!”指着自己的脸,又道:“你看我这张脸,还不是一个老头子的脸?说来也惭愧,我虽说会用一些驻颜养老的药方,但药力只能及于须发之间,对于容颜却并没什么作用。”那小二哥插话道:“白老爷休这般说话。若没你老人家配制的灵药仙丹,那我们这聚贤客栈,还能至今不倒么?”
石明义不解,问道:“这话又说的是什么?白前辈,莫非你曾救过他们客栈上下?”
白胜雪轻描淡写地道:“这个,只是小事一桩。”那小二哥却说道:“这哪里是小事一桩了?”又对着石明义道:“两年前,我家主人和夫人,还有我们几个小二,都身中奇毒,差点就把命给丢了。全靠白老爷出手施救,我们才活到了今日。”程在天听了,心想:“这老前辈眉目和善,果然表里都是好人。”
白胜雪挥了挥手,道:“这事何必再提!”手中的楠木拐杖缓缓抬起,指着客栈,说道:“请石长老带同手下兄弟们进客栈,我要和诸位痛饮一场!”石明义爽朗地道:“那,咱们就不客气了!”
白胜雪点了一下头,又说道:“小二哥,请备好饭食,我要好好地招待丐帮的英雄。”程在天见他跟小二哥说话也是毕恭毕敬的,更钦佩起他的气度来。
于是白胜雪、石明义、程在天和那几个丐帮弟子,仍在石明义先前看中的饭桌前坐下。白胜雪放下手中拐杖,又看程在天的装束,和丐帮诸人没半分相似,问道:“这位小兄弟不是丐帮中人罢?”程在天道:“的确不是。”石明义道:“这位小兄弟不晓得武功,也不懂得江湖中事。”
白胜雪却仰天笑道:“不懂得,不正好么?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位小兄弟一派儒雅风流,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书香,他若去考科举,多半就要登科及第,青云直上了,那时便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又何必到我们这个纷争的江湖中闯荡?”石明义道:“老爷子说的也是。可如今哪里比得上太平时候?何止是江湖,整个天下都乱成了一糊,只怕在朝当官的,还是富甲一方的,都没从前那样的好日子过了。”
程在天想起之前父亲所说“民变四起”之语,忍不住说道:“家父往常也说过当今是乱世,比不得太平时候。可我在泸州,也没见过有什么乱象,大家不还是安居乐业的么?”
石明义道:“小兄弟,这可就是你孤陋寡闻,没见过世面了。你家住泸州,是么?”程在天道:“是。”石明义又道:“这也怪不得你,你是贵气的公子哥儿,必然少出外行走,对别的地方也就知之甚少了。如今泸州还算是好端端一块乐土,可周边的州县,像昌州、资州,早就乱得不得了啦。昌州死的人最多,就连好多个做官的都让人暗杀了。”
程在天听他说到资州时,心头一紧;又听说什么“好几个做官的都让人暗杀了”,害怕极了,许久才醒悟过来他说的是昌州。只听白胜雪道:“石长老消息可是灵通得紧,哪处出了什么事情都了如指掌。”石明义凛然道:“我丐帮弟子,都要扶危救难,为天下的穷苦百姓出头,自然要知悉天下人事的动向。”
白胜雪道:“那,请问石长老对如今这天下,是怎样一个看法?天下又何时方得太平?”这时小二哥正好端进一只香味扑鼻的叫花鸡来,石明义伸出大手,抓起来便吃。吃得精光了,才说道:“这天下要乱多久,我也是心里糊涂,没个准数。但它乱也罢,不乱也罢,我丐帮还是那个丐帮,任是天塌下来这样的灾祸,叫化们大叫一声,也就化解了!”
白胜雪笑道:“石长老说得好!原来‘叫化’是这么一个意思。”只见石明义一双猫眼骨碌碌地转,道:“白前辈见笑了。”白胜雪又转向望着程在天,语重心长地道:“小兄弟,石长老说你不会武功,老夫颇有几分担虑。若是像今日这样,有武林上的好手同行,护你周全,那倒无妨;但日后你一个人出来行走时,终究是安危难测。不如学些武功,用于防身也好。”
程在天说道:“老前辈如此挂心,晚生感激不尽。可我也曾见着了不少武功高强的恶徒,他们对人命毫不哀悯,武功反倒成了他们杀人的助益。晚生每每想到这节,就觉毛发尽竖,心不能安。”石明义粗重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刀可杀人,又可切菜,全凭你自己的心意。更何况,你只要知晓善恶是非,杀人又有什么干系?对那些奸恶之徒,杀了便杀了,岂能轻易放过?”
程在天听了石明义的话,登时陷入了一片惶惑中:“果真可以随意杀人吗?难道恶人就都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