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女想否认,可前方那道冰冷的视线像刀锋般悬在那里,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杂货店里那些痛苦的经历,一时间竟不敢吱声了。
纪景扬换了个问法:“杀他们的理由?”
“他们爱他……”婴女望向纪洵,“爱他就该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死又算什么,爱情本来就是这样疯狂的东西。”
纪洵震惊于婴女的三观,忍不住问:“那为什么是三个人在一起?”
他没注意到,提前翻过卷宗的纪景扬和郑自明,都已经露出复杂的表情,只是纳闷地想,如果代入婴女的视角,她热衷于用死亡的方式成全每一对情侣,倒也说得过去。
可为何触发死亡条件的,偏偏是两名死者加上他的三人组合。
听完他的提问,婴女动作一顿。
要是她脸上还有血肉的话,五官必定会组合出十分困惑的表情。一片迷茫的思绪里,有谁的声音正从久远的回忆中传来。
“你听话,乖乖把孩子生下来,我们家就有后了。”
“我老婆又生不了孩子,她发现了也没脸跟我闹,放心吧。”
“离婚?不行,传出去名声多难听,马上就要选下一任厂长了,别在这时候给我添乱。”
“除了名份,其他什么我都能给你,再说我老婆都知道你怀孕了,不也没对你怎样吗。依我看啊,以后三个人一起生活也很好,反正我有钱,还能学学以前的人,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
“好了别哭了,我爱你,我当然爱你啊。”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所以让我付出什么都可以。
日复一日的自我麻痹中,她竟然接受了如此荒唐的提议。
婴女森白的眼窝里,渐渐渗出两行血迹:“可我死了,三个人,只有我死了。他自己说的三个人在一起,但是井里好冷啊,他们哪天才来陪我?”
纪景扬敛起脸上惯有的笑意:“他们不会来,你心里应该清楚。”
婴女喃喃道:“不会的,他说过他爱我。”
鲜红的血迹一滴接一滴落到地上。
婴女伏下残缺的身体,分不清是哭声还是笑声的诡异声响,从她的骨头缝隙里传出来,飘荡在审讯室的每个角落。
“他说他爱我,我就信了,我也爱他啊,我爱他……”
婴女缓慢地抬起头骨,滴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纪洵,嘴边渗血的关节扭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
“我恨他。”
纪洵闻声抬眸,明白了婴女杀人的逻辑。
康梦雨和徐朗的性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爱着同一个人。
昔日的化工厂早已倒闭,那对夫妻也不知所踪。所以婴女等啊等,终于等到了两个不同的声音说出“我想和他在一起”。
她将纪洵看作那个花心的男人,精心准备好所谓的金童玉女,然后怀抱莫大的恶意,在世纪家园设下了乾坤阵的陷阱,想要以此弥补她生前的遗憾。
一切的开端,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
恐怕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接下来的故事,婴女没再隐瞒,一五一十地交待了出来。
康梦雨离开初觅的时候,她偷偷派出一只尸婴寄生到了女孩身上。通过那只尸婴,她让康梦雨经历了一场幻觉。
幻觉的内容婴女无法窥探,但她的能力,能够大致引导幻觉的方向。
那次之后,康梦雨潜意识里就接受了自己会怀孕的事实,但她很快又觉得不对劲,因为肚子太大了,要不是靠冬天厚重的衣服遮掩,她几乎瞒不过父母的眼睛。
于是在婴女的诱导下,她走进了徐朗的诊所。
“那本日记,是我暗示那个男人带回去的。”婴女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麻木地陈述道,“我就是想让你们发现她的尸体,想让你知道有两个人为你而死,你该为此痛心疾首,满怀愧疚而死。”
纪洵看着她的眼睛:“那你杀了他们,后悔吗?”
旁边的纪景扬叹了口气,他的傻弟弟到底对灵这种生物认知不足,还把婴女当作和自己相同的物种交流,殊不知在恶灵眼中,人跟动物没有区别,别说杀死两个,就算死掉千万个人类,于他们而言也无关紧要。
果然,婴女否认道:“有什么好后悔。死了,是他们命不好,跟我命不好是同样的道理。”
纪洵:“每年那么多人死去,却不是人人都能变成灵。你比其他人多了一次重活的机会,却还说自己命不好?”
婴女:“……”
纪洵:“换作我要是灵,为一个不值得的人执迷不悟,浪费重来一次的好机会,想想都要后悔死。”
说完,他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
·
审讯结束后,几人正准备离开,常亦乘忽然叫住纪洵:“戒指借我。”
纪洵一怔,很快反应过来。
常亦乘多半要为幻觉的事跟婴女单独聊几句,而他的戒指又有净化的作用,的确应该拿去防身避免失控,于是便直接取下无名指上的黑玉戒指递了过去。
常亦乘接过戒指,等他们走后便关上了房门。
空空荡荡的审讯室,婴女不安地看着站在牢笼外面的黑衣男人,如同看到又一位死神向她举起了命运的镰刀。
常亦乘却摊开掌心的戒指,冷声问:“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