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清虚之内,除无边海附近,无处不可去。
叶令仪打算先去外门找冯沅君他们,再去见一见郑师兄,却没成想海棠花舟驶出去许久,才后知后觉自己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
……她不认路。
清虚地界极广,仅万重山这一脉,就占了大半,叶令仪尚未摸清门派内各峰的完整分部。
叶令仪记得郑瑾怀曾跟她说过,外门弟子入派后便入住清爻峰的福源居,此时应当正于天青阁听学,却不清楚具体在东西南北哪个方向。
寻常人在不熟悉的地方独自一人迷了路,多半要慌上一会儿。叶令仪与常人不同,她心平气和地托着下巴,操控着花舟飞低一些,继续饶有兴致的四处乱转。
这一转没找到外门弟子,倒是撞见内门弟子争斗,眼看着似乎就要打起来。
两派人泾渭分明,一方白衣无尘,一方红衣似火,离着老远便能嗅到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此刻双方正同时屏息抬头看向半空中,正虚空而立的两个人。
除这两拨人以外,还有许多弟子围观。叶令仪不动声色将花舟一收,自然融入,跟一位面善的弟子搭话:“发生了什么事?”
被问到的人侧目看她一眼,压低声音道:“不就长青峰跟赤炎峰那档子事。到底是一条人命,即使心知不能全怪纪师兄,三年了,莫师兄还是一碰上纪师兄就炸,横竖看他不顺眼……今日也是一样。不过听说莫师兄前几日已入了金丹境,不知纪师兄这次能不能全身而退。”
他说完便回过头去,不再多言,继续去看对峙的两人。
叶令仪点头,没有继续问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凝神向两人方向看去。
她在花舟上听师父简单提起过,长青峰与赤炎峰一脉主火系、一脉主冰系,水火不相容,近年常有摩擦。
现在看来并非只是术法相克,还另有渊源。
周围弟子窃窃私语不断,叶令仪从中推断出,身着炽烈红衣的一方是莫无衣,寒气四溢的一方是纪子析。
红衣胜血,浓到极致的艳色如赤火燃烧。寻常人极难衬得起这颜色,莫无衣却极适合,举手投足间自负到了嚣张的地步。
此刻莫无衣漆黑双目难掩轻蔑,暴躁气息压制不住,整个人如一把毫不掩饰锋芒的出鞘利剑。仿佛对面稍有动作,便会被这戾气所伤。
作为被狠戾盯着的对象,纪子析看起来过于平静了。
他身上有一种矛盾的冷色。
五官分明是柔和的,单看俱是寻常,凑在一起倒奇异的俊俏。从皮相到骨相都寡淡,嘴角似是习惯性的紧抿着,自眼角到眉梢都没有笑意,也不见情绪起伏。偏生看得久了,冷清的淡色也暖了些,没来由从那寒气中觉出些温柔。
或许是唇色极淡的缘故,看着像是笼罩着层病容。
二人踩在虚空之上,莫无衣冷眼看他,眉宇间皆是厌恶:“我最恨你这副问心无愧的表情。”
他闭上眼咬了咬牙,恨声道:“每次看见,都想把你那双眼挖下来。”
叶令仪皱了皱眉,方才不便询问,等见到冯沅君后免不得打探一下,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纪子析掀了掀眼皮,语调毫无波澜:“若不切磋,便让开。”
“……”莫无衣气得发笑,“打,当然要打!我如今已是金丹期,定不会再输给你!”
纪子析没说话,只缓缓抽出佩剑,苍白细长的手指握住玉白剑柄,近乎融为一色。
压制的灵气瞬间释放,围观的众弟子皆是一惊。
“金丹期!纪师兄竟也入了金丹期!”
“莫师兄先前便与纪师兄各有胜负,如今又都进阶金丹,怕是要比之前闹出更大的阵仗。”
“两人既已都步入金丹,这样一来,明年擎塬秘境再次重启之时,岂不是……”他说到一半似是想到什么,神色一凝,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周围的弟子们似乎都同时想到了什么,神色各异。
叶令仪目光一凝,电光火石之间,莫无衣已率先出剑。
她修行不过几日,修为太低,只听金石相击之声快到难以捕捉,冰寒与烈焰之气相撞,灵气震荡间带起的风竟如利刃一般,锋锐到似乎能将人割伤。
这是叶令仪第一次见修士之间相互“切磋”,原本只是路过看个热闹,倒渐渐认真起来,目光一错不错。
凡人打架,只危及双方。修士打架,动辄便是劈山填海。
叶令仪站在一众内门弟子中围观,没成想变故突发。两人争斗间一道剑气打偏,径直向观战弟子方向飞来,转瞬间便袭向她面门。
她修为太低,意识已发出警告,身体却反应不及,眼看着便要受到剑气波及,内心警铃大作。几乎是本能反应,她紧盯着那道剑气,飞快默念——
碎纸片一瞬闪现,轻柔纸片轻如鸿毛,薄如蝉翼,以迅雷之势挡下这雷霆一击。
在众人看清之前,细碎纸片如一道银色流光,包裹住剑光瞬间消失在视线中。
谁也没看清。
除了叶令仪本人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