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点,韩炽还拿着周哥给的明细清单核对,认真地在纸上做着记录。
原以为除了看门大爷,这个点还留下的人只剩自己了,没想到有人急急忙忙找了来。
“韩……韩哥,有个事劳烦你一下,林哥喝多了,怎么都不肯走,请你帮忙把他背到车上去。”徐小舟着急地说,要不是其他人都走光了,他实在没法子,绝不会来找韩炽。
看徐小舟一脸难色,韩炽出现片刻恍惚,这些话钻入耳朵里,也跟蒙了罩子似的听不真切。
那个人还在?而且喝醉了。
他为什么喝酒?遇见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韩炽脑中浮现出各种不受控制的猜测。
而他这张呆愣中透出几分忠厚老实的面孔,落在徐小舟眼里则让他更为着急,赶忙又说:“晚上气温低,在棚里睡一晚肯定不行的,你快跟我过去吧!”
夜风流转,确实有些幽冷。
韩炽凝住心神,大步一迈,跟着徐小舟去了主演所在的休息室。
休息室的门上依旧贴着“林旬鹤”几个字,这里韩炽先前来过。
这一次房门紧闭着,他站在门口,生出几许犹豫且忐忑的情绪。
徐小舟可没空观察这些,猛地推开房门。
林旬鹤的身影顿时闯入韩炽眼中。
那人趴在化妆台前,极没形象地歪扭着身体,一条手臂搁在台子上,一条手臂自然下垂,整个人悬悬地挂在椅子里,仿佛下一秒就要摔下来。
韩炽赶紧上前,一跨入房间,急切的脚步不由一顿,浓烈刺鼻的酒气顷刻冲入大脑,就连眼睛也有了刺疼的感觉。
几个大步过去,不料他伸出的手还没有触碰到醉酒人的衣角,林旬鹤猛然直起腰,坐直了身体。
“小舟,给我倒杯水来,要热水。”他的嗓音并不像周围的酒气那么混乱,反而透着克制的清冷,如果不是略有几分沙哑,根本听不出醉意。
徐小舟应声:“好。”他在休息室里转了圈,发现桶装水里空空如也,立马转身去了别的休息室。
而韩炽没有出声,无措地站在林旬鹤的身旁,盯着他柔软的发旋。
过了一会,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怎么了?”
这一声仿佛石头惊起涟漪,林旬鹤猛然扭回头,难得露出几分不同以往冷淡的惊讶表情。
一双矜冷的眼眸死死盯着韩炽,眼尾被酒意染得通红,好像哭过似的。
许是酒精麻痹了神经,他并没有如往常那般漠视韩炽的存在,把嫌弃全表露出来,语气很冲:“你怎么在这里!”
“你的助理说你喝醉了,让我来帮忙送你回家。”韩炽的声音很淡很稳,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的心竟然平静下来。
林旬鹤按了按紧拧的眉头,冷声拒绝:“不需要,你可以回去了。”
“好,”韩炽沉下声音,“那我回去了。”
可走了几步,他好像也被满屋子的酒精熏晕了心神,停下脚步,说着多余的话。
“你不是对酒精过敏吗?只是喝一点含酒精的饮料,第二天也会起疹子,下次不要再喝酒了。”
倒来热水的徐小舟即将走进休息室,见到这一幕,又退了出来,悄悄趴在门边。
林旬鹤望着韩炽宽阔的后背,敛去眼中涌上的一丝酸涩,冷哼一声:“呵呵,自从我分化成alpha,就没有这种娇贵的毛病了,不需要你来瞎操心。”
“哦,是吗,那就好。”韩炽低下眼眸,闷闷地应声,说完继续向房门方向走。
似乎一切真要跟自己作对,他刚走两步,背后便传来一阵物品落地的哗啦声响,好像被人从梳妆台上全扫了下来。
韩炽并没有转身,硬生生按住惊起的一抹心疼,迈动双腿,继续向前。即便此时的脚步很沉,每走一步,都要花费比以往更多的力气。
直至快要走到门边的时候,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这时,刷一下,又一个东西重重砸向他的后背,恰好摊开在他的脚边。
韩炽皱眉凝神看去,原来是一本书。
这些日子,他脾气一直很好,大家都说他老实稳重,但并不代表他不会生气。当忍耐克制的阈值达到一定程度时,他同样会竖起心中的刺,以自保的方式扎向另一个人。
这次韩炽捡起地上的书,转过身,坦荡地对上那人射过来的愠怒目光:“小鹤,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变了好多……”
把语言化作针刺,却始终无法对那人下手,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短短两句话,听在林旬鹤耳里,对他的刺激已然不小,愤怒再次升级,他紧紧瞪着韩炽,连眼皮都不眨,好像下一秒就要扑过来撕咬韩炽似的。
可是,那眼里的赤红,却不全是源于愤怒。
十几秒后,林旬鹤颤了下酸胀的眼睫,目光凝在韩炽垂手拿着的书上。一口气泄了,肩膀耷拉着,整个人陷入恍然之中。
韩炽感觉怪异,拿起书翻了翻,这一看,顿时哑然失笑。
他上前一步,轻笑道:“你就是为了书里的内容生气?犯不着,书里的都是假的。”
笑意里竟有几分不合时宜的爽朗。
林旬鹤闻言缓缓抬起眸眼,不知这有什么好笑的,对着韩炽故作无谓的笑脸皱起眉头,却配合着说:“对,都是假的。”
“是啊,假的罢了。”韩炽接过话,又是一笑。
“我是beta,你是alpha,我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他终于还是将语言化作利刃,狠狠给了自己一刀,一时间,竟然有种酣畅淋漓的自虐快感。
“还有几件设备没有清点好,我先去忙了。”忍住胸口插着的无形尖刀,他把书轻轻一抛,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一步步走向出口。
此时望着他将要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林旬鹤忽然慌乱起来,豁然起身,向前走了两步,无意识地张了张嘴,嗓子里却发不出声音。
“韩炽……”
这是他心底的喃喃自语。
而那被丢弃的荒唐书本,静静注视着这一切,悄然闪出一道柔亮的白光。
“砰——”
“哗啦啦——”
蓦地,柜子倒了,桌上的东西四散倾倒,大地疯狂摇晃震颤起来。
地震了。
林旬鹤无所谓地抬眸瞥了眼头顶疯狂摆动的吊灯,一瞬间突然看透了生死。
其实,死去并不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总好过这般活着。
他静立着,阖上双眸,勾起一抹释然笑容。
“小鹤——”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且惶急的声音穿透林旬鹤心底的幽暗,紧接着,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护在怀里。
大灯轰然落下。
灯光凐灭,世界暗了。
“韩先生,您好。”
一个机械的声音随白灯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