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跟着宣宴的?”她松开嘴角,缓慢刻着。
胡斯往后靠去,曲起一条长腿,将脑袋倚在墙上,微微仰起头看向云雾淡薄的天际,顺着她的话仔细回忆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动荡岁月,摇了摇头,“有些记不清了。”
“是记不清,还是不想记?”
胡斯没出声,侧眸向她看去,与她目光相接,忽然勾唇笑了一下:“沈姑娘问我这些,莫不是看上我了?那可不行,我发过誓的,这辈子都是主子的人。”
他语气骄傲,说出来的话自恋的惹人发笑。
沈之玠不疾不徐地活动着手指,眼神带着几分深意地凝视他片刻,随即从喉中溢出声意味不明的笑。
“就没有喜欢的东西?”她轻描淡写地换了个话题。
胡斯看着冷风拂过苍茫的穹顶,摇头:“没有特别喜欢的。”
如他这般没有自由身的人,哪能有真心喜爱的东西,平日也大大咧咧不稳重,除了一手暗器制的好,别无所长。
还是别去糟蹋物什为好。
沈之玠眉尾细细扬了扬,戏谑一句:“也没有喜欢过的人?”
胡斯还是摇头,许是连日相处下来对她脾性知之甚多,不见初见那般骄矜孤傲,低头安静做事的模样乖巧又可人,心底防线松散两分便生出两分亲近之感,袒露道:“没有,不过曾经倒是谈过门亲事。”
“曾经,”沈之玠将这个带着沉重意味的词复述,停下手中刻刀,疑惑的看着他一向挂着洋溢情绪的脸,“怎么没的?”
“定周和大靖打仗,疆北道被敌军踏平,她被掳去军营。在军营里发生何事我不太清楚,等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疆北道关口,挂在墙头暴尸三日,听人说,尸体被扔进乱葬岗,野狗分食了。”
胡斯摩挲着腰间冷冰冰的暗器匣子,似笑非笑地继续:“我没接着找,所以不清楚她到底是被扔进万人坑,还是被吃了。”
沈之玠定定地望着他,想着当年疆北道之战的事。在羌州未能安定时,定周和大靖大小摩擦不断,再往后几年,羌州已然归属南环王,与大靖边城发生最严重的冲突只剩下二皇子与四皇子的内斗。
疆北道是军事要塞,属物阜民丰的必争之地,她手中握着一半的疆北军就出于此处。
但当初大战早就不是定周与大靖打,而是皇子夺嫡的内乱,四皇子为镇压二皇子设下疆北道被攻破的陷阱,引诱二皇子入局。
可怜百姓不知真相,以为是两国战争才酿成的悲剧。
胡斯见她神色淡漠,在心中讥讽自己还讥讽自己还如此天真,她这种人存活于世,上有万世药坊相护,下有爹娘疼宠,做事根本不用考虑世道的水深火热。
“你讲的这些,应是很久之前了。”
沈之玠懒得纠结皇子之间的斗争到底谁更悲,谁更惨,在她眼里立足天下需要想的从来都是权势、利益和声名,百姓于她而言,虽近,却还是远。
字面意义上的远。
她没有柳明朗慈悲为怀的心,自然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不过,她倒是头一回接触曾经经历过战乱的平民,所以有些好奇他的想法,“那你跟着宣宴,又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