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虞舟想替易扶玉赎身的想法是真的,他当夜回到府上还在考虑着寻钱的事,连带着在容冠书的书房被询问课业都未用心。
一连错了五十个。
容冠书今日难得出宫早,当下品着碧螺春,掀了掀眼皮子瞧着底下的朽木,恨铁不成钢之意俨然藏匿不住:“呵,愈发厉害了,原本还能对一个,今日全错,衣冠还不整。”
乱了心的容虞舟不敢言语:“……”
在风雅人看来,容虞舟的衣衫不如之前那样板正,胸前的衣领被敞得微乱,总之不入严苛的丞相大人的眼。
容虞舟一手捧着书,一手扯着歪了的发带:“父亲,我还欠着珍宝斋五百两银子,爹这次多给点,我先去把欠了的还上吧,以后我都不买了。”
容冠书冷笑一声:“没有,滚。”
容虞舟:……
待他走后,容冠书手中的书册久久不曾翻页,朝堂之上面不改色的丞相大人长叹不已。
这小废物都照顾不好自己,日后可怎么办。
容冠书口中的小废物并非照料不好自己,至少他已经会手洗帕子了,怕洗不干净,春寒之中还通宵洗了快一夜。
本来这种天气帕子一晚上是干不了的,但他举着帕子在烤炉边烘烤了许久,火光直烫的他满面通红,连带着他一晚上都犹如开火一般。后来无了睡意,熬了半宿看画册。
以至次日早食,容虞舟无精打采。
容盈见容虞舟吃饭都吃的不得劲儿,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对了,我听孙叔说你昨夜自己洗衣裳了?”
容盈其实是想问容虞舟是不是梦-遗了,她读医术古籍,也曾看到过书里记载的男子到了年岁就会这样。
只是她是个姑娘家,也不方便问得那么清楚。
容虞舟愣了愣:“也不是自己洗衣裳……就脏了块帕子,我这不是流鼻血了么。”
“流鼻血了啊……”容盈讷讷,“那就不是了。”
容虞舟抬头,他总觉阿姐话里有意思,可他听不出。
“阿姐怎么突然这么问,我喝了这么久的补汤,鼻血流了几回了,昨晚烤火的时候还流了一次。能不能不喝了啊。”
补汤喝不喝的事被按下不表,容盈笑道:“既然都会自己洗帕子,以后的衣裳也自己洗?”
“……这倒不用。”
容虞舟硬邦邦地拒绝:“我还要学习。”
因为上一轮月测过去了,三月的月末测验又快来了。
容虞舟上次答应师长这回不考倒数,所以每日都在努力温书。
别人看书,一册书,一根笔,一坐就是一整天。而他看书,看完两行就要歇一歇,每翻一页睡一天。
虽然不得章法地学了好几日,容虞舟已然有了莫名的自信。
等容虞舟在考场看到昏睡过去的好友,还给了自信一脚:“睡什么睡,起来《记青牒坛夜游》。”
王穆瑜垂头丧气:“记个屁的夜游,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我担心什么。”容虞舟落座。
这次考试他可做了充足的打算,还特意软磨硬泡,让韩子越给他画了书上的重点,回去以后不懂的地方还问了他阿姐。
想他如此努力,测验的题目定不会有所辜负。
一盏茶后,师长携卷入门,分发试卷。
少年瞥向第一题。
考的是卅安诗者。
很好,很不错。
韩子越同他说了,这个诗人是这次考试的重点,所以他才把《记青牒坛夜游》背的滚瓜烂熟。
容虞舟自信凿凿地继续看了下去——
问:除了《记青牒坛夜游》外,诗词《醉春楼》全篇是什么。
容虞舟险些把手中的笔都给撅断了。
授人以《记青牒坛夜游》,却考之以《醉春楼》,这和授人以国策军论,却考之以百家姓千字文有什么区别?
关键他那些百家姓千字文也不会……
无得法子,他就把这几日背诵的东西都堆叠上去,写满了卷子。
总觉不够,容虞舟想了想,态度一定要做好,于是再次熟练地抒发自己对君王的敬仰。
这次该夸什么好啊……
临到收卷的那一刻,容虞舟还在谴责着这次出卷子的人。
不管是谁,能定出这样的卷子的师长……
很好,你萎了。
书院刚刚结束了测验,师长便带了卷子进宫面圣,老太监全德福从师长那儿接了过来,能侍奉在君王身边的太监哪能不懂些书墨,全德福也只是这么随意一瞥,头一份就是容家小公子的卷子。
上回陛下看容家小公子的试卷时,小公子的卷面一塌糊涂,全是对陛下的吹捧。
这次也不逞相让。
虽然不是“陛下万岁,一代英明”,但也差不多了。
全德福稍加思索,将这份不合格的卷子插在了这沓卷子当中。
“陛下,书院的卷子送来了。”
“嗯。”
平铺好卷子,全德福看到陛下不动声色且又准确无误地从这数十张卷子里找出容家小公子的那一份,案前的男人不怒自威,修长有力的指节轻轻划过新鲜出炉的测验试卷,好似随意便能处置了完成这些卷面的人。
这些苦读多年的书生们若知自己的卷子会入陛下的眼,考试前必定会更加努力。
而这套卷子出得的确简单,还是萧御回刻意如此。
再者他听说容虞舟近来学习认真,和同窗学习最好的韩子越交往也很密切,加上容虞舟从小就聪明,想必容虞舟会写得舒服些。
心怀几分希冀,当下君王垂下视线,轻扫卷面。
只见满页的“一柱擎天,气压乾坤”。
萧御回:……糊了眼。
片刻后,看完整张卷子的萧御回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原是他路走窄了。
君王长叹之余,全德福适时进来,拱手送上了王大人送来的短涵:“陛下,这是节度使大人刚刚派人送来的。”
萧御回接过,只看了一眼,就被上头熟悉的字迹伤到了眼睛——
易兄可安好,娇莺楼闭馆日邀约一游,容虞舟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