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正逢灏京元宵夜。
护城河上丝竹管弦此起彼伏,轻摇的画舫引得皎洁月辉下的水面荡起粼粼金光,这正是赏月的好光景,而这些个画舫大多为灏京的贵人所包。
其中一画舫就格外惹人注目。
只见其双层的小楼金翠耀目,罗绮飘香,船头还立着少年郎和一姑娘。
少年疏俊清朗,女子貌婉心娴,模样有五分相似。
自知自家阿姐的好样貌容易遭人垂涎,少年熟练抽出怀袖里刚才买好的面巾,脸上还挂着几分不悦:“阿姐快带上。”
容盈清浅笑道:“天黑,无碍。”
“那不行,阿姐的脸只能留给自家人看,那些个不要脸的公子哥都快把眼睛黏在阿姐你身上了!”
容虞舟亲自为容盈蒙上了面巾子,其间还小心翼翼地没蹭到他阿姐的妆面,等戴好了面巾子,二人说话间,他们的船已经快靠岸了。
容虞舟挠挠头,心里还记着好友的邀约:“阿姐现在就回府么?”
“怎的?”
“王穆瑜约了我去玩儿,阿姐若回府的话,我先自己出去玩玩……”
“我的确有些累了。”
容盈看着有些猴急的容虞舟,眼底溢着笑:“但你还是同我一道回府才好,今儿听父亲说宫里有贵人出宫游玩,放你出去容易冲撞到贵人。”
“贵人?姒柔公主么?”
怀宁皇室血脉萧瑟,除了刚打胜仗回来的铁血帝王外,只有那位姒柔公主在灏京,公主之前去过他上课的书院几次,二人不大对付,相看两厌。
容盈打量四处,轻声驳道:“不是,是陛下出宫了。”
“陛下?”
容虞舟的那颗心蹙跳而起。
被吓得。
天下不过三分,东渠,崇淄和他们怀宁国。
而陛下自十八岁即位起,先三年肃清国政,后三年亲自带兵先破了东渠国,当今陛下今年二十有五,就已经御过烈马,看过战场血沙,尝过胡饼,炙金肠,还亲自砍下敌军将领的脑袋,在传闻里就是凶神的模样。
不说人人惧怕,至少能止小儿夜啼。
而好巧不巧,容虞舟就是害怕的那一个。
这没什么好声张的,容虞舟努力宽慰自己:“哪儿就这么容易碰上陛下,我去王穆瑜的船上看灯赏月,阿姐放心,我在外头一定安生着!小豆子我就不带了,他还在替我买话本子。”
“好,那你实在小心些。”
“阿姐你就放心好了!”
少年嘿嘿一笑,亮出一口比月亮还白的牙。
但熟悉容虞舟的人都知道,这就是他假乖的模样。
果然这头少年刚语毕,容盈转眼就瞧不见了他的人影了,连贴身的小厮都不带,容盈只好笑地摇头叹气。
舟舟他运气再差,总不过陛下一出宫就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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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白的月色轻拢在护城河上,容虞舟尚且不知自己的行径已被有心人纳入眼中。
他用怀袖遮着面,小心翼翼地上了艘格具旖旎气息的船舫。
今天白日里王穆瑜身边的小厮通报,说王穆瑜唤他晚上出来玩,还说有事要和他说。
让他务必到达。
所以他到了。
容虞舟提着衣摆大喇喇地坐下,熟稔地倒上了酒,也不喝,就溜着酒盏打着转儿取乐:“说吧,什么事?”
“没事儿,就是喊你出来吃酒。”
王穆瑜和他差不多年纪,相交不过五年,就被容虞舟感化,臭味相投到一处去了。
容虞舟还是斗胆尝了口酒。
甜丝丝的,是蜜酒。
放下杯盏,容虞舟抬眼:“我还不知道你?心情不好就约我出来吃酒,到底怎的了。”
王穆瑜:……
“其实是我兄长回来了。”
“你哥回来了?那不是好事么。”容虞舟话说到一半,突然放下酒盏,“等等,你哥不就是那个和陛下一起出征的节度使大人?”
和王穆瑜名字还挺像,叫什么王穆青。
华宁有二煞,容虞舟除了陛下就最怕他。
王穆瑜点头:“虽然你这么说不好,但他的确是我兄长,现在在京郊大营带兵,一有空就来训我,过个年都把我骂得狗血淋头,逼着我读书用功。”
容虞舟看向好友的眼中包含同情:“我懂,像我们这样的人已经支楞不起来了,再怎么逼迫着上进都是徒劳。”
“唉,你说得对。”
“我一直这么觉得。”
两声叹息后,二人齐齐以头抢桌,哭叹着叫唤五日后的开春测验。
没法子,别人都能轻轻松松考过测验 ,对这倒数兄弟俩而言难于上青天。
愁入肝肠,容虞舟还想喝,但手边能摸到的酒壶已经空了,阖上了惺忪的双眸,容虞舟单手支着下颌,最后胳膊也撑不住脑袋,只能将下颌搭在桌上。
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脑袋,其言语之间还藏不住醉意:“外头的各位好姐姐们,麻烦再上点酒水吧。”
无人回应。
原本喧闹的船舫寂静万分。
唤不来人,容虞舟努力掀开了眼皮子,王穆瑜早就醉倒在桌上了,现下还很自得地流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