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无天日的水牢,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色褪后的潋滟晴空,秋水如洗的漂亮凤目。
纷扰情绪涌上心头,她想抓住甚么,却甚么都抓不住,唯有一张昳丽面容却越发清晰。
是秦鹤霄的一张脸。
她终于回神。
“卫烈。”
“在。”
“卫烈。”
“......在。”
“卫烈——”
“世子您有话直说。”
楚然晕晕乎乎问:“我怎么不疼?是我在做梦吗?”
卫烈忍无可忍,“因为您掐的是我的手!”
“.......哦。”
楚然讪讪收回手。
“你说,他是不是这里不太对?”
秦鹤霄已经走远,楚然扶着卫烈手腕上马,看着秦鹤霄远去背影,指了指自己脑壳,犹豫出声:“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夸心地善良。”
卫烈:“.......”
卫烈牵马而行,苦口婆心劝道:“出身世家的人,哪个不是惯会做表面功夫?秦家又是屡世公侯,自然比旁人更懂些。”
“世子前段时间病重,对他近期事情知之不深,难免为他所骗,潼关守将初降时,他与人称兄道弟好不亲热,可是后来呢,摔杯为号,灭人九族。”
楚然想了想性子清冷的秦鹤霄与人称兄道弟的画面,忍不住打了哆嗦——画面太美,不忍看。
“现在的秦鹤霄,早就不是以前的风华君子了,世子莫被他骗了。”
卫烈老妈子似的又嘱咐:“他现在对世子好,不过是因为世子让他以最小的代价取了洛京城罢了,待他在洛京城站稳跟脚,不再需要世子,世子方能看清他的真面目。”
“这样啊。”
楚然扶了扶额,腹中绞痛带来的眩晕感仍在,视线内秦鹤霄身影渐行渐远,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喃喃自语:“总觉得我好像忘了甚么。”
“甚么?”
“没甚么。”她闭眼再睁开,眼底雾气已散,是她一贯的清明自持,“秦鹤霄已察觉你趁乱杀史荣之事,你莫再对史荣下手。”
卫烈心惊,“可史荣活着始终是个祸患,万一秦鹤霄信了他的话——”
“无妨,他现在在洛京根基不稳,纵然信了也不会杀我。”楚然闭目,一声叹息:“倒是你,得了时间不妨与他的副将多走动,姜星回虽是他的嫡亲表弟,却摸不准他的性子,倒不如与他的副将交好,兴许日后还能保得一命。”
忽而想起被秦鹤霄多看几眼的大氅,又连连嘱咐:“那件大氅他颇为看重,你更要好生保管,待西凉兵全部入城后,你从西凉兵处取了来,我一日三炷香供着。”
卫烈想起不太好的洗大氅回忆,脸色有些古怪,但最终还是应下。
近几年连年宫变,城中百姓被迫习惯时不时的血流成河,坊门紧闭,躲在家中等战乱平息。
城门已夺,下一步便是宫门,楚然怕长信宫里的长姐有危险,强撑着精神去追西凉兵。
然而就在这时,秦鹤霄的亲卫纵马而来,向楚然拱手道:“我家将军说了,世子身体不适,可先自行回府休息,至于世子长姐的安危,世子则无需担心,将军已下军令,夺门之后不得伤害宫中一人,世子大可放心。”
楚然与卫烈对视一眼。
果然是世家子弟,脸面活做得委实漂亮,分毫让人挑不出错儿。
楚然浅笑谢过,“多谢小哥告知。”
卫烈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沉甸甸的银锭子,伸手塞给卫士。
亲卫如临大敌,连连推辞,“将军最忌讳身边人收受旁人东西,卫首领快快收起来,若叫旁人瞧见了,你我都活不得。”
卫烈连忙把银子塞回自己袖子里。
亲卫松了一口气,又道:“将军晚上酉时三刻于王府设宴,世子莫要忘了。”
“一定一定,我一定准时前往。”楚然道。
亲卫怕卫烈再给自己塞银子,不敢再待,拱手向楚然告辞后,拍马飞似的跑了。
“亲卫尚且如此谨慎.......”
卫烈捏了捏袖子里的银子,“世子,您计划中与副将交好一事,似乎不大行得通。”
“莫慌,与副将交好行不通,那便绕过副将,直接与秦鹤霄交好。”
楚然掂了掂被秦鹤霄披在自己身上的锦缎披风,眼底燃起熊熊战火:“他既然好面子,要演一出不计前嫌的礼贤下士,那咱们便顺着他的戏演下去。”
“我旁的不会,难道投其所好还不会吗?”
“待我为他抛头颅洒热血,让他高枕无忧南面称孤,他纵然碍于面子,也不好再对我下杀手。”
卫烈肃然起敬:“果然是世子爷,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楚然谦虚颔首,“一般一般,唯手熟尔。”
一番商业互吹结束,楚然再次嘱咐卫烈:“你先将我大氅取回来,他既然喜欢我那件大氅,我便穿大氅赴宴,也好叫他见了我便心生欢喜。”
卫烈一叠声应下。
很快抵达丹阳侯府。
行至垂花门,两人分开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卫烈去找西凉兵要大氅,楚然回荣恩堂向父母报平安。
在荣恩堂与父母抱头痛哭自己又平安活过一天后,楚然擦把擦把眼泪回自己的风来居沐浴洗漱——无他,身上全是血污,若没有秦鹤霄裹在她身上的那层锦缎披风,现在的她根本见不得人。
舒舒服服泡完澡,食案上已摆好吃食点心,楚然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等卫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