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炼千锤一根针，一颠一倒布上行。眼晴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

不断有考生将罗贤“作”的这首诗重复念诵着，心中对它的敬意不断地上涨着。

明明这首诗的每一联看起来都平平无奇，其中还有一联特别低俗，但将四联联合起来后，却是让整首诗的意境，提升到了一个新的次元。

这首诗最表层，自然是对“针”的形容。但在场的都是文化人，自然不会看表面，而深层次分析了这首诗之后，很难不对其发出赞叹。

这首以“针”作为主题的诗，表面上是在形容针，实际上却是将势力眼骂得体无完肤。

诗的第一句“百炼千锤一根针”是这根针的来历，所谓“铁杵磨成针”，绣花针自然是百炼千锤而来。但此句也有一语双关之意，对于趋炎附势的小人，他们的眼力劲儿，本就是在市井间察言观色而来，这份世俗自然也是“百炼千锤”。

第二句“一颠一倒布上行”是缝衣绣花时的动作，用针时的手势正是一正一反，来回穿引。用一个“颠“字，再加一个倒”字来描述这个过程，合起来正是小人的颠倒黑白之意。

第三句“眼晴长在屁股上”似乎有些不雅，但对于针来说，确是如此。针孔，正是在针的一头，将其谓之”屁股“并非牵强附会。

最后一句”只认衣冠不认人“是全诗的诗眼，只认衣不认人这是针的特性，这一点与世间有眼无珠的势力小人一模一样。那些小人只凭装衣打扮，就判断人的贵贱，对富者溜须拍马，对贫者仗势欺人。

这首诗还有一个巧妙点就在于：当它最后一句出来时，任谁来看都只是在形容针本身，但直到最后一句一出，再回过头看前面几句，才发现前面便早已经满是嘲弄之意。

更关键的是，联系到罗贤“作”出这首诗的背景，便让得这首诗更为有趣了。

谁都能看出，何鼠目提出测验，为的就是刻意刁难罗贤，结果罗贤反手作出这样一首经典的骂人诗，其针对的对象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而何鼠目简直是像被指着鼻子骂了，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毕竟，罗贤大可以说他只是形容“针”罢了，骂人是什么？他不知道呀。

可谓杀人诛心！

不由得，在座的诸多考生，都对罗贤产生了一种畏惧感。

“还好不是我亲自上去的。”袁青躲在人群中，不禁有些后怕。

至于何鼠目，此刻双目发红，看罗贤的目光宛若在看杀父仇人一般。

“小子，你……”

正当他想要直接宣布罗贤不合格时，罗贤却伸手打断了他。

“何大人，我想了想，这首诗单纯叫‘咏针’好像太单调了，不如增加一个后缀吧？”

何鼠目紧皱着眉头，不明白罗贤说这番话的意思是什么。

“何大人，你觉得这首诗全称叫《咏针——京考前赠何鼠目先生》如何？”

闻言，何鼠目面色顿时变得惨白。

他明白了罗贤的意思，这是赤果果的威胁！

不管今天他作出怎样的评价，以这首诗的经典，必然会流传到后世。而这首诗的标题，想必也会随之被传诵。

一想到数百年、数千年之后，世人还在以这个诗名为乐，嘲笑着引导了这一幕的自己，何鼠目便不由脊背发凉。

他可以不在乎因为滥用职权而被革职，是因为他能获得的报酬足以抵消他未来的俸禄。但是，若因为这首诗而让自己遗臭万年，他是万万不想看到的。

也许有的人会认为比起在历史上籍籍无名，宁愿遗臭万年，但何鼠目并不认同这种观点。

遗臭万年，就意味着不管过了多久，你都会被后人嘲笑，你的后人也会遭受冷眼，甚至有的人可能会因为与你同姓便被冠上耻辱。

这是他万万无法接受的！

“何大人，您觉得这首诗有没有必要加后缀呢？”

罗贤又笑着问了一遍，他的笑容很阳光，看上去人畜无害。

何鼠目勉强牵起嘴角，憨笑着说道：“罗公子，我觉得没必要，《咏针》这个名字已经很好了。这首诗也很好。”

“那么，我的测试通过了吗？”

“那当然通过了，您的才华绝不是虚的！方才冒犯了罗公子还请恕罪。”

“无妨。那我们，可以进去了？”

“请进，请进！”

何鼠目哪里还敢阻拦，赶紧放考生们入场，生怕罗贤等急了以后不高兴，直接把他的名字放进诗名中。

于是，三千多考生，浩浩荡荡地踏入到了旧堂之中。

刚进入旧堂，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条羊溪小道，小道并不长，只有一百多米，其后方连着数十栋红色的古式建筑。

每一栋建筑前，都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则刻有“礼部司”、“武部司”、“户部司”、“吏部司”、“法部司”等等字样。

显然，要报考不同部门的考生，需要进入不同的建筑内参考。

而在羊溪小道上，一左一右站着两名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分别穿着红色与蓝色的裙子。看他们的打扮，应该是哪里的侍女。

左边的少女，手里捧着一个圆盘，圆盘内装有不少锦囊。

一众考生进入旧堂后，马上就能看到这两名少女。而大部分的考生，都没有觉得惊讶，皆是带着期待的神色停下了脚步。

短短一小会儿，两名少女的前方，都已经被考生挤满了。

大部分考生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左边那名少女托着的圆盘上。具体来说，他们看的，全都是那些锦囊。

罗贤事先做过功课，自然知道他们期待的是什么。

京考在正式开始前，还有一个环节，唤作祝词会。

这个祝词会，对考生来说，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等着就行了。

但是，祝词会对很多考生来说，可能比京考本身都要重要。过往的京考中，不乏有考生因为祝词会的影响状态拉满，考得远超自己预期。但也有考生在祝词会上一蹶不振，最终名落孙山。

当然，会因为祝词会心情极端沉浮的，也只是少数考生罢了。大部分的考生，只能做个看客。

祝词会的本质，是为了激励考生们举办的。其内容，就是燕京一些有声望的才子佳人们，为其指定的京考考生献上祝词，为其加油鼓励。

而近些来来，祝词会渐渐变了味道，从单纯的鼓励，演变成了传达爱意的场所。

很多美好的姻缘，都是源自于祝词会。

当然，有机会在祝词会上献祝词的，定然是在燕京贵族圈内有一定档次的大小姐或少爷。

在座的一众考生都这么期待的原因，自然是他们都隐隐期盼着被哪位贵族小姐或少爷相中，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

待到所有考生都进来以后，两位少女齐齐鞠了一躬，仿佛事先准备好的一般，一并开口说道：“各位京考考生，我们的小红和小蓝，此次的祝词会，由我们为大家宣读祝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