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老太太边说边感叹,让人听了就觉得,如果不谅解就是畜生,就是畜生不如。周妈妈也在旁边唏嘘,似乎很能体会老太太的难处。 这种情形下,方凤笙也只能‘剖白内心’,说了些刚开始确实有点怨,但之后想了想,家里确实有难处之类的话,来印证她后来改变态度的行为。 经过这一番交心,老太太和凤笙似乎格外多了一种亲近感。 老太太还和凤笙说了前几日三姑娘和四姑娘闹出的笑话,说两个姑娘不懂事,跳脱惯了,让凤笙无事时帮忙管管,她们二人能学到凤笙十之二三,她就心满意足了。 凤笙自是应承下来。 又留了会儿,凤笙就告辞了,老太太让周妈妈送她出去。 临快到院门的时候,周妈妈说:“四奶奶,有些话老夫人不好说,奴婢是个下人,就厚颜多说两句,还望四奶奶莫怪。” “妈妈但讲无妨。” 周妈妈看了知春一眼,凤笙心领神会让知春往旁边去了。 “榕园的那位身份不一般,两位姑娘大了,都有自己的心思。老夫人是当祖母的,把话说得太明白,恐会伤了女儿家的脸面,又不知两位太太是不是也有这心思,自然不好明说,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可老太太身为掌管一宅后院之人,考虑的顾虑的太多,这事若是传出去,孙家的脸都没了,所以老太太方才说请四奶奶帮忙看着两位姑娘,还有另一层意思。” “妈妈,老太太的意思是——”凤笙掩住眼中的震惊,说:“好的,我懂了。” 周妈妈笑着点头:“懂了就好,老太太会记住四奶奶的好。” “妈妈别怪凤笙唐突,不知那位贵人是什么身份?”似乎想掩饰什么,凤笙又补充了一句:“这样凤笙才知道怎么处置。” “是龙子,当今圣上的三皇子。” “皇子?” 周妈妈点点头,目光落在凤笙紧捏着帕子的手上。 “谢谢妈妈,凤笙明白了。” …… 刚踏出院门,碰见二老爷孙庆华。 凤笙退到一旁行礼:“爹。” 孙庆华点点头,就往院子里面去了。 回去的路上,知春问方凤笙:“姑娘,周妈妈神神秘秘的,她跟您说了什么?” 凤笙笑了笑:“她啊?她告诉我,榕园那位是龙子,乃是当今的三皇子。” “皇子?”知春的下巴都快吓掉了。 “那、那她跟您说这是什么意思?还有,刚才您跟老太太那番说话,奴婢都被弄糊涂了。” “什么意思?你猜。” * 孙庆华走进屋子,看见老太太在和周妈妈说什么。 “娘,方才方氏来了?” 老太太笑眯眯的,拿过放在旁边的册子:“方氏帮我抄经祈福,刚抄完两册,送来给我看。你来瞧瞧,方氏这字写的,真是没的说。” 孙庆华本来对此并不感兴趣,但老太太让他看,他也只能凑上去探看一二。 “这字是方氏写的?”他满眼震惊。 这纸上的字,婉转圆润、变幻灵动,古雅天成,不管在书之一道上有没有钻研,都能看出这字极为漂亮。 方氏写得出这样的字? “都说方氏字写得好,是个才女,所以闻城喜欢。可到底哪儿好,外人也不知详细,今日一观,方氏确实有她独到之处,是旁人比不了的。对了,我听你说,三皇子信佛,尤其喜欢抄写佛经,若是这字给他见着了?” 孙庆华不解:“娘的意思?”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你当你跟宋氏的心思,能瞒得过你娘?我能帮四丫头的也只有这。” 孙庆华恍然,顿悟:“谢谢娘。” 说完,他拿着那本册子离开了,竟完全忘了自己这趟来的目的,显然是心中激荡,让他暂时忘了一切。 …… 毕竟是上了年纪,老太太今天说了这么多话,动了这么多心思,也实属疲乏。 用了饭,就让周妈妈服侍她歇下了。 周妈妈帮她脱去外衫,服侍她上榻,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 “奴婢就是忍不住会想,四奶奶真会按照老太太想的去做?” “只要她还想给她爹报仇,她就肯定会这么做。方彦只她一女,父女感情深厚,不然听说方彦出事,她会病成那样?现在会安分守己,不过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但凡给她一点希望,她就不会放过。这女子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该怎么做。” “既然老太太说她是聪明人,我们今天表现得如此浅白,她了解其意,若是一朝反噬?” “反噬?就她?我是说过她聪明,但还有一句话你忘了?终究是个女子,翻不了天。” * “爷,孙知府在外求见。” 宗钺还没说话,德旺就嚷嚷上了。 “有完没完,这孙知府还真是不气馁,爷懒得见他,他就天天来。” 不同德旺,德财就拘谨多了。 “爷,孙知府到底是地方官,如今我们又住在孙府,就这么拒而不见,会不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爷想见就见,不想见……” “让他进来。” 德旺当即不说话了。 孙庆华走进来,作揖行礼:“下官见过殿下。” “孙府台不用多礼,坐。” 德旺去搬了个墩子来,放在孙庆华脚边,孙庆华又谢了座,方才坐下。 知道三皇子寡言,孙庆华就自顾自地说了些话,说知晓殿下为寻幕而来,特意以府衙的名义,广招绍兴当地之人才。因公文要下发到下面州县,看到公文的人要赶到绍兴城,所以大约还需等十日左右,是时群英荟萃,定能让殿下如愿。 不得不说,孙庆华还是比较会办事的。 这次宗钺轻装简行,就是不想惊动地方,这番他以府衙为名,旁人只当是府台大人寻幕,肯定联想不到三皇子头上,这么一来,倒是给宗钺省了不少事。 “有劳孙大人了。” “下官为殿下办事,乃是下官的荣幸。此为公事,下官还有一私事。” 宗钺瞥了他一眼:“说。” “下官听闻殿下喜读佛典,不巧下官有一女,对佛典也多有研究。她闲暇之余抄录了一册《地藏经》,下官想请殿下品鉴一二,看一看小女是否有慧根。” 说完,孙庆华就垂下头,上面也没说话,让他更是心中忐忑,以至于大汗淋漓不止,却强自镇定。 正当他想放弃,忽而听见上方传来一个声音:“拿来我看看。” 孙庆华心中一喜,上前一步。 这时德旺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过册子:“还懂不懂点规矩,爷的跟前你能往前乱凑,站着吧你。” 册子到了宗钺手里。 花纹繁复的嵌蓝宝戒指,象征着富贵和权利。他态度不显的翻了翻,抬起头:“这佛经是你女儿抄的?” 孙庆华以为宗钺是看中了,擦了擦额上的汗,有些欣喜道:“正是小女之作。” “哦?是哪位姑娘?孙大人好像不止一个女儿?”宗钺意有所指。 孙庆华又擦了擦汗,笑得汗颜:“小女顽皮,日前不小心触犯到殿下,被殿下身边的人赶了出来。” “孙大人说得是前几天那两个乱闯的姑娘?”德旺好奇问。 “正是。小女实在顽劣,也是下官未在府中下令,她并不知榕园有人居住,贸然闯了进来,差点惊扰到殿下。” “那不知那两位,哪位是孙大人的女儿,该不会都是孙大人的女儿吧?”德旺看了宗钺一眼,又问。 “那倒不是,其中一名是下官兄长之女,下官之女排行为四,闺名如意。” 孙庆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从之前特意说‘请殿下品鉴’,就有献女之意,如今又提到女儿的闺名。天下有哪个当父亲的,没有其他心思,会做出这等有歧义之事? 但这么做的父亲还真不少,宗钺是皇子,见多了这种事,谁不想一朝鱼跃龙门,哪怕只能当个侍妾,对孙庆华这种身份来说,也是抬举了。 “册子我留下,孙大人无事就退下吧。” “殿下……”孙庆华还想说点什么,德旺已经上前来请他出去了。 一直到了榕园外,孙庆华还在想这三皇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是看中了还是没看中?抑或是发现这抄经之人另有其人? 转瞬他又觉得三皇子不可能发现,毕竟三皇子也未见过方氏,闺中女子的墨宝岂能外流,只是他多想了。 站在园外发了会儿呆,孙庆华准备回去让宋氏盯着孙如意背经书去,至少不能在三皇子面前漏底儿。 * 今天的孙如意,垂头丧气的,也没什么精神。 孙如画问她怎么了,她说昨晚被她娘逼着看了一晚上的佛经。 说都是她爹说的,她爹说既然要为老太太祈福,自然要懂佛经里的含义,这样显得虔诚。孙如意虽然识字,但向来懒惰,所以可想而知。 孙如画听了这话,目光闪了闪,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安慰她勤学。 午时的时候,突然起了风,天也暗了下来,看样子要下雨。 丫头们催孙如意和孙如画回去。与方凤笙不同,两人中午都是要回去的。问到方凤笙时,她却摇摇头,说知春已经去帮她提午饭了,就不回了。 孙如意等人刚走,雨就下了,淅淅沥沥的。 凤笙站起来,见湖面上点点涟漪,又见雨打柳叶,轻风拂面,格外神清气爽。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闲情雅致,此时见一片碧波浩渺,突然升起想饮酒的兴致,可惜无酒。 一阵脚步声响起,是知春提着食盒匆匆而来。 她头发和衣服上沾了许多雨丝,凤笙取了平时用来擦手的帕子给她,她先把食盒放在桌上,才用帕子去蘸身上的雨水。 “姑娘,奴婢去大厨房取饭,见厨房新进了一批黄酒,奴婢便找厨房婆子讨了一壶。奴婢记得您以前最喜欢这个酒,刚好今天下雨,等会儿奴婢给您温了?” “机灵的丫头,你怎知今日我酒瘾上来了?” 知春笑眯眯的去把帕子放起来,又去用煮茶的风炉烧水:“自打姑娘出嫁了,以前很多喜欢的东西都不喜欢了,这样的姑娘让奴婢陌生,这阵子见姑娘渐渐有了以往的神采,奴婢想姑娘总是要回去的。” 好一个回去! 一时间,凤笙豪气万丈,可当看清周遭情形,眉眼又不禁黯淡了些许,转头看看水榭外的湖面。 烟波浩渺,细雨斜斜,莫名又多了一丝愁。 回去? 只要离开,就能回去!只要能离开! “姑娘,奴婢是不是说错话了?” 凤笙醒过神,笑道:“跟你无关。对了,水别烧得太热,酒温得过度,反倒口感不佳。” 知春去摸摸了铜壶,把炉门关上,又把水倒进一个碗中,将酒壶放进里面。 “姑娘,等一会儿就能喝了,奴婢帮您布菜吧,您先吃两口。” “你陪我一同。” 摆好碗筷,知春去取酒,凤笙接过来,打开壶盖,一阵酒香飘散而出。 凤笙嗅了嗅:“年头虽是短了点,但酒是好酒。” “姑娘,奴婢帮您斟酒。” 正说着,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爷,雨下大了,您在这儿歇歇脚,小的回去取伞。赫,怎么又是你们!”德旺瞪着眼说。 “我还没说怎么又是你呢!明知道这儿有人,跑来做甚!” “你——” “知春,噤声!”凤笙站起来,福了福:“见过公子。” 宗钺的目光在桌上盘旋了下,落在方凤笙的脸上。 “你倒是煞费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