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裙上的油渍她可以想办法遮盖,葡萄酒渍还是可以洗掉的,刘嘉想向厨房借点盐,但此时厨房已经锁了,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管事的人。
再拖下去,葡萄酒渍就难洗了,刘嘉想起装备齐全,如同搬家的四等舱乘客们,她拿着长裙走向四等舱。
夜已深,一些人已经睡了,还有一些人在灯下苦读。
得知刘嘉来意,一个叫郭眉的女生拿出自己带来的一包盐,大方地递给她:“都拿去吧。”
刘嘉忍不住笑:“要不了这么多,又不是要做盐渍长裙。你怎么带了这么多?”
“我家没钱的时候,就用盐水泡饭吃,我妈担心我在法国吃不上饭,临出门前给我塞了好几包盐。这包你用完了都没有关系,我还有好多呢。”
郭眉看着刘嘉往酒渍上倒盐:“倒得太少了,这边还要再倒一些。”
后面的操作,她也非常的熟练,最后对刘嘉搓衣服的动作很不满意,索性接过来:“我帮你。”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刘嘉问道。
郭眉一边小心地揉搓脏污处,一边回答:“我家就是靠我妈给人洗衣服才养活家里的,我也会帮忙,这种丝绸的,还有皮毛的、棉的,我都洗过。”
刘嘉大为惊讶。
在她的时代,网上时常会有人拿女人对社会没贡献说事,张口闭口便是:科学家有几个女的,你们就是脑子不好使。
事实上,家里稍有钱,会送男孩儿去读书,再有钱,才会想到女儿。
教育普及到各阶层女性,是解放后的事。
虽说留法是旅法俭学会张罗了一笔钱,还有人为穷学生拉募捐,但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报名都能去的。
这里的学生,都是经过了各地组织的考试选拔,只有省内前几名才有资格上船。
可见郭眉的基础教育相当过硬,基础教育是要用钱砸的。
洗衣女会花钱送女儿去读书?那真是眼光超前,见识远大。
刘嘉好奇问道:“你妈妈洗衣服的钱,够你读书?”
“不够呀,我帮学堂先生洗衣服不收钱,他们就允许我在后面听课。后来,我妈要我退学回家,和她一起洗衣服挣钱,我有几个家里有钱的同学不想写课业,他们给钱让我帮忙写,写一次比我妈洗五□□服挣得还多呢。我妈就不再提让我退学的事了。”
郭眉说到这里,还吐了吐舌头:“我知道不应该帮人写,不过我也实在没有办法,我不想退学。”
“字迹不一样,先生居然没看出来?”刘嘉关注的重点显然不在代写行为是否违背道德准则上。
郭眉笑嘻嘻:“我收人家那么多钱,当然不会出错的啦,我会模仿所有同学的笔迹。”
“原来如此!”刘嘉叹为观止,这是什么精神!这服务水准,难怪收入这么高。
“我希望能顺利考上化学系,要是将来能发明出比肥皂更好用的东西,妈妈就不用这么辛苦了。”郭眉的眼里盛满了光。
洗完衣服,刘嘉回到一等舱,锦儿惊讶地看着自家小姐带了一条湿淋淋的裙子回来,忙把衣服用架子撑起来挂在一旁。
刘嘉解释道:“一位朋友把油沾上去了,洗不掉。我拿回来帮她想办法遮盖一下。”
“你是要在油迹上绣花吗?”锦儿端详着衣服,“可是油渍的范围太大了,如果要盖上,那得在门襟上绣满,可那也不好看呀。”
她时而拿起一张牡丹花样比划比划,时而又挑了一张凤凰图案端详端详。
刘嘉给逗笑了:“哪有在胸口绣那么大一块的?你搁这绣官服上的补子呢?大清都亡了。”
锦儿放下花样,整个人闷闷地窝进椅子,鼓起腮:“我哪比得上小姐灵秀,不过瞎操心罢了。”
“瞎操心好呀,总比对什么事都没兴趣的强。”刘嘉揉揉她的头顶心,“你看,这布上的油,像什么?”
锦儿端详了半天,没看出个名堂:“像什么?”
刘嘉循循善诱:“粉白的布,沾了油之后,布料变得有点透明,像不像鱼鳞?”
锦儿想了半天,摇摇头。
刘嘉用手指在油迹上比划出一弯一弯的形状:“再仔细想想?”
锦儿恍然大悟,又疑惑:“要绣一条鱼在上面吗?锦鲤?”
“绣锦鲤干嘛,转发得好运啊。”刘嘉随口说了一句,锦儿愈发困惑:“转发?”
刘嘉这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的时代,没有人懂这个梗。
她忽然意兴阑珊,摇摇头:“不绣锦鲤。你把纸笔拿出来。”
“小姐,没有带纸呀。”锦儿为难,举起一叠报纸:“上船时买的,可以吗?”
“……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