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祁音脸上没有原来温和的表情,反带着些冷酷的神色。她冷若冰霜的脸上,原来微微上扬的嘴角,现在是抿的紧紧的,眉心还有一道浅浅的皱纹。她眼睛上带着的纱巾,换成了浅绿色的。不过这充满生意的绿色,只映得她的脸更加苍白,投射出一点渗人的阴森气息。
陶子晔知那几叠的纱巾密不透光,想来就是眼睛能看见也很难穿过那厚厚的布料看见外面的世界。不过女人哪怕是看不见,也丝毫没有被影响到的生活常常会让人忘记了她的眼睛是有问题的。
此时他被她长久的“凝视”,忽然有种被冻住的感觉,身子一动不敢动,心里惴惴不安。她这是打算兴师问罪了,也是她回来了,也不会再留着他继续自由过日子。
陶子溪对大人的情绪更加敏感些,他明显感受这次回来的嫂子与之前那位会笑着给他糖果的那个,仿佛是两个人。她现在身上的气势好吓人,他害怕地躲到哥哥后面,只敢偷偷地从手指缝看她。
祁音确实心情不太美妙,不过这情绪不是她的。她的诞生,或者说她刚从死亡的阴影里脱离出来,被强行拖到这个世界,在她还是一团气没有形成肉身的时候,她就是被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包裹起来的,那是来自那些渴望她出现,又害怕她出现的村民。她们在痛苦中挣扎,她们祈求神的降临,却又给她绝望,愤恨,残暴,血腥。
她的降生,是在一片血海之中。她从那腐烂成堆的乱葬岗里走出来,走进了村民给她修建的黑暗狭窄的小神庙里。
神明诞生之初,是很弱小的。她根本没有办法摆脱那些不断翻滚的情绪对她的折磨,那阵阵灵魂深处的锐痛促使她到人群中来,不停提醒她信众与她同处水深火热。
痛苦能使人清醒,也会令人脾气变得糟糕。
祁音再是尽力控制,也难免从身上泄露出一点冷酷来。她同往常一眼,普通地抬头“看”他一眼,对方却会感受到她那种俯瞰众生,视若尘埃的冰冷感。
祁音“放过”面前这一大一小,转身往房间里去。这个时候的她,无意间多了些对自己领域的占有欲。村民也知道至少两个月不要靠近大人的房子,一旦过了界就会被直接扔出几里地。从前她们不清楚,经常就一眨眼功夫人在原地消失,下一秒发现自己重重地被砸在后上的野地上。
刚刚陶子晔带着他弟弟出现在她的领域内,她第一时间被察觉到了。但她之前却给了承认他可以在自己的领域内活动,另一个是她不能动手的小孩子。她那种自己的领域被侵犯,却没有办法把他们赶出去的矛盾挣扎,让她感觉更加烦躁。
她坐在房间里,男人走进厨房,点火,舀水下锅发出的每一声轻响仿佛在她脑海里碰撞,久久不消停。
陶子溪凑到自己耳朵旁边,小声问他:“哥哥,大人是不是知道我们上次想逃走,开始讨厌我们了?”
陶子晔捂住他的嘴巴,“不要提这件事知道吗?”
陶子晔端着饭食送过来,他把食盘摆在桌子上,转身对她说道:“妻主大人,还不曾用餐吧?我简单做了点,请妻主大人用点。”
祁音不领情,只坐在原地不动。她正烦躁,这个在她脑海里走来走去根本赶不出去的男人,还像向她供奉,想都不用想,她是不会接受的。
直至饭菜凉了,祁音都没有要动的意思。陶子晔把食盘又撤了下去,女人不给他半点反应,他也只能小心地默默做自己的事情。
晚上他清洗过后,习惯地抱着孩子走到床边。刚刚沐浴过后的他,身上带一层浅浅的水汽。他刚要把孩子放下,一抬头望见女人就盘腿坐在床上。她用一根手指托住他往下的胳膊,阻住他的动作。
她下垂的嘴角显示了主人极度的不满,她明白的动作在告诉他,她今晚就打算呆在床上,不仅不把床让给他们了,而且还不想让他们到床上去。
陶子晔垂眼想了一会,这早春的天气,地上的湿气很重,并没有比冬天的时候好多少,这样的天气睡地板还要更加容易生病些。
他只顿了一会,放下孩子给他盖好被子。
祁音坐在那里,脸上写着不情愿,身子却往旁边挪开给孩子留出一大片空地。如果只是个孩子睡她旁边,她也是能接受的,大不了她打坐,占不了多少地方。
陶子晔很快从厨房回来,端着水盆到床前,弯腰蹲在地上,对着上面的祁音:“妻主大人,我给您洗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