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浓郁的肉香，搭配着顺滑的金针菇，再淋上香浓的酱汁，不得不说千丞的厨艺真的是有两把刷子的。　　　　“你做饭挺好吃的。”万頔这人有个毛病，一旦放松下来就喜欢说话：“我第一次看人这么做金针菇牛肉卷。”　　　　“如何？”千丞已经吃完收完自己的盘子，此刻正托着下巴看万頔吃饭。　　　　万頔的副业就是吃播，随便是多少人看她吃东西她都不会觉得不自在。　　她夹起一根牛肉卷咬了一口，想了想才开口：“你用盐、黑胡椒还有水淀粉勾流芡着翻炒，锁住了它的金针菇的味道，而且最关键的是——”　　　　万頔包了满满一嘴饭，她咽下一口才继续说道：“你加了很多糖。”　　　　“还习惯吗？”　　　　“真的很好吃。”万頔用力的点着头，脸上满是幸福感。“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　　　　“那…感谢美食博主的肯定。”千丞笑着向后倒去，靠在餐椅上，很舒服的样子：“我看你微博好久没有更新视频了，刚好刚刚做饭的时候录了一段，要不你拿去看看？”　　　　万頔抬头愣愣地看着他，勺子举在嘴边要放不放的：“什么视频？”　　　　“青柠-由页，青柠直播的美食主播，最具有代表性的是她性感的烟酒嗓……”千丞没有语调地对着手机一字一句地读着，万頔连忙打断他：“视频发我！”　　　　“发什么发？”千丞觉得她这个提议很莫名其妙，“你要剪用我的电脑剪就可以了，软件、音乐都齐全的。”　　　　万頔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　　　　“现在才八点多一点，你十点钟走差不多。”千丞老神在在地坐在位子上，二郎腿一动一动的。“你剪片子，我去给你拿水果。”　　　　“对了。”千丞走到厨房门口又回头嘱咐她：“茶几下面的酒你可以喝几口，睡前喝点酒还挺能安神入眠的。”　　　　万頔低头看了看，下面果然摆了几瓶酒。　　但她总感觉千丞怪怪的，好像在刻意拖延着什么一样。　　万頔仔细回想了下这几天和他相处的细节，自己好像并没有做错什么事。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　　万頔摇摇头，坐到茶几旁，按照千丞所说的，打开电脑开始剪片。　　　　*　　　　千丞从厨房探出个脑袋，看见万頔正坐在茶几前认认真真地埋头剪片，这才舒了口气，走到水池旁给詹姆斯发消息：　　　　【C：妥了。】　　【C：没有回去。】　　　　发完消息后，千丞把手机放在水池旁，系上围裙，开始慢慢悠悠地洗盘子。　　　　他们两个人只用了两个碗，洗起来飞快，不到五分钟千丞就把两个碗洗完了。他转身将碗放进橱柜，刚好瞥见那杯苦瓜汁。　　　　喝呗，能有多苦。　　　　千丞想着这么好的东西不能浪费了，便端起来，一口气喝掉。　　入口一秒，千丞便后悔了，他想凑到水池边将苦瓜汁吐掉，却在转身之际看见本该在茶几旁剪片的万頔正靠在厨房门上，眼睛里充满了钦佩。　　　　千丞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他故作轻松的样子，眉头皱也没皱。　　　　“哇，你好厉害。”万頔拿着手机站在门口，眼睛亮晶晶的：“你不嫌苦吗？”　　　　千丞没有讲话，转身洗杯子。　　不是他不想讲，而是他此刻被苦得说不出话来。　　　　“你平时经常喝吗？”万頔站在门口碎碎念着，话多了起来：“我妈说苦瓜是清热解毒的东西，经常喝可以调理身子，但是我觉得太苦了就没怎么尝试过。”　　　　千丞觉得自己快被自己给整死了，好好地榨什么苦瓜汁，万頔又站在他身后，他连漱口都没法漱。　　　　“不过你真的好厉害，我看你还没有加蜂蜜的样子。”万頔又再一次的将话题引到苦瓜上，但是显然千丞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有些忍无可忍的转身，清清嗓子：“你片子剪好了？”　　　　“没有……”万頔的声音先是矮了下来，但是下一句话又高昂了起来：“你拍的好厉害，每个步骤都拍的清清楚楚，而且还不抖，像素也很高！”　　　　“你真的好厉害，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厉害。”万頔的声音有点不稳，哆哆嗦嗦的：“然后你越来越厉害了。”　　　　千丞觉得她这个状态有些不对劲，脸色也是不正常的潮红，他顾不上自己饱受苦瓜汁折磨的味蕾，向万頔走了几步。　　浓浓的酒味。　　　　“你他妈……”千丞急得爆了粗口，“你这是喝了多少？”　　　　他扶着醉鬼万頔走到沙发上，看见自己的白兰地已经见底，而他想让万頔喝的酒酿还在茶几下满满的一瓶。　　得，连封口都没给我开。　　　　千丞有些无奈地看了看在沙发上东倒西歪的那一坨万頔，手在裤子上搓了搓，有些手无足措。　　　　“呜呜呜你知道我这些年有多痛苦吗！！”那一坨得不到回应便开始假哭，哭腔婉转，如果忽略她偷瞄千丞的眼神的话还是很凄惨的：“我太惨了，所有人都骂我是胖子，我气啊，然后我就开始吃。”　　　　千丞见她闹不出什么太大的动静，便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双手抱臂看着她演：“嗯。”　　　　“我难受啊，我吃好多好多，不吃我心里难受，吃了我肚子难受。”万頔紧紧抱着抱枕从沙发上滑倒了地面，眼睛眯着，下巴搁在胸前的抱枕上。“吃了还会胖！然后我就用手指去抠，这样就不会胖了，只要我不消化，我就不会吸收…不吸收…我就不会胖…嗝。”　　　　“我记得你好像有一段时间挺好的呀，怎么后来又不好了？”千丞放缓语调，趁她此时警惕性不高，将困扰詹姆斯多年的问题问了出来。　　　　他骗了万頔，他看过她的病例，病历本里关于她的暴食症，冷冰冰的年份和数据他背得滚瓜烂熟。　　最先开始千丞不知道她是谁，因为暴食症在临床上很难得，更难得的是这种中途转为厌食症的暴食症。　　他作为医生的第一反应便是，这是一个珍贵的案例。　　　　暴食症4年，后来出国转为4年的厌食症，回国后的两年里再次诱发暴食症。　　作为医生，他很好奇是什么原因诱发万頔的心理疾病。　　　　其实千丞想的没有错，詹姆斯不再适合做她的主治医生了，十年的治疗，他已经对这个病人产生了感情。　　无关爱情，也不是同情。　　更多的像是亲情。　　　　詹姆斯在这十年内从刚毕业的学生变成了如今的詹姆斯教授，他的生活环境、工作地点全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唯一没有变得就是他手下的这个病人——万頔。　　一个特殊的病人。　　　　千丞其实对这个学妹的印象还算深刻，当年她笨拙的身影仍停留在他的脑海中。　　在詹姆斯提出让他来试试这个难缠的病人时，他本来想拒绝的，直到他发现这个病因的形成有自己母亲的一份责任。　　　　他为了赎罪，又或是为了找到真相，他接受了这个病人。　　　　千丞是万頔的学长没错，但他首先是一个病理研究人员。　　他自认理智过人，头脑清醒。　　　　但是在和万頔的这几天接触中，千丞好像有点动摇了，他犯了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最最忌讳的错误：对病人产生别的什么感情。　　　　在她明明很害羞却在面对他时努力睁大眼睛，刻意做出冷淡表情时；　　在万頔不想告诉他自己生病时，用“抑郁症”来搪塞自己，脸上露出惊慌表情时；　　在健身房里因为意外，她惊慌失措叫着自己名字，而他第一反应是想把她拥入怀中时；　　以上的每一个瞬间，他都觉得自己好像有种说不出的、陌生的感觉，酸酸涩涩，又痒痒的。　　像是在最敏感的时候，被小奶猫用爪子挠了那么一下。　　　　他听见沙发上那个已经醉得不行的姑娘，一面流泪一面抽泣着说道：　　　　“就…就我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偷偷看他，觉得他太好太好了，自己都不好意思站在他旁边，他就像一个小太阳一样，源源不断地向四周散发热量。”　　　　“有一次我站在商店玻璃门前，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想着我再也不想回去……嗝了，以前那种被人取笑的日子，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我不想变丑了，我要回来，我要站在他身边。”　　　　千丞读医八年，第一次在与病人交谈中产生了类似惊慌的情绪。　　　　“他是…？”　　其实心中已经有数，但是千丞还是开口问了这个问题。　　　　沙发上那个醉得稀里糊涂的姑娘，却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千丞被吓得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万頔笑了，用这辈子她所能达到的最温柔的表情和最温柔的声音说道：　　　　“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