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寂着,三个人迅速地在巷子里走动着,前面的人目不斜视阔步向前,后面两个人手抱着腰,警惕地看着四周。 走到一个院门前,前面的人问:“是这里吗?” 后面一个人上来回话:“是。” 听到肯定的回复,前面的人上前敲门,隔壁的狗旺旺叫了两声,就听见里面传来声音“谁呀,大晚上的敲门,不知道扰人清梦呀。” “是我”,前面的人回答。 话音刚落,就听见里面的脚步骤然加快,利落地开了门,赶紧把三个人迎了进来。 等两人落座,这才看清,其中一人原来是张明岳的外公岳梁,“您怎么来了,还只带了两个人,太大意了。” 来人摆摆手,“小队在外围没让进来。我办事路过就来看看你,一会儿就走,哪用得着兴师动众。” 老爷子有点着急,“您可不能大意了,形势越来越严峻,还是小心为上。稍有差池,万劫不复呀。您可关系着千万人的性命呀。” 原来来人正是老爷子的老领导,某军区一把手井老。老爷子退下来前正是井老的警卫员。 井老对老爷子的话不以为然,“行了,不说了,我听说你最近有喜事?找到一个外孙子?” 老爷子赶紧说,“是呀,刚找到的。” 井老从后面人手里拿过来一份资料,递给了老爷子,“看看吧。” 老爷子接过资料看了一眼,一惊,忙说:“东西怎么在您这里。” 资料上赫然是对张明岳的调查报告。 井老叹了口气,“哎,你真是谨慎,连认个亲人都让赵敬给你查。” 老爷子听了表情复杂,说:“我实在不想老梁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就因为一个认亲,毁了自己,毁了一百多号战士,太凄惨了。” 井老理解老爷子的顾虑,想起老梁他也惋惜,“放心吧,你的外孙清清白白,不是敌特分子,老梁的悲剧不会在你身上重演的。” 老爷子知道,从井老给他资料他就知道,要不然,等待他的不是资料,而是对张明岳的秘密逮捕。老爷子一时有高兴有悲伤。 井老也有些伤感,“革命多年,为国家,为人民,抛头颅洒热血,几经生死,却妻离子散,命运不公呀,好在还有血脉在人间,你的外孙就是大家的外孙呀。” 这是井老对老爷子的承诺,老爷子猛然站起来敬了个礼,“谢谢首长。” 井老摆手让老爷子坐下,“听说你那小孙子要学医?” 老爷子赶忙坐下,“是的,开始净不务正业,前些天才说要学医,这不是他祖父是大夫嘛,他倒有点基础。” 井老点点头,“学医好呀,常言道,不为良相即为良医,很是不错。” 老爷子亦有荣焉,“我也这么认为,还告诉他不能半途而废。” 井老站起来,老爷子紧跟着站了起来。 “行了,我这就回去了,以后有事就给赵敬小子去信,他会办理的。”井老说着开始往外走,两个警卫迅速跟上。 老爷子送到门口还要送,被井老拦住了。老爷子就没再跟着,等三个人转弯,老爷子赶忙趴在地上,直到听不见脚步声才起身进了屋。 屋里,张明岳的资料放在桌子上,老爷子愣怔了一会儿,就到厨房点着火,把资料扔在火里,火势高涨映出了老爷子的笑脸。 老爷子那里发生的事情,张明岳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正伸胳膊摆腿练拳呢。 原本李明辉回城,张明岳就在屋里练,现在屋里有周新福,他就近找了个清净的地方。 自开始练拳,不管刮风下雨,还是天气炎热从不间断,张明岳感觉力气见长,一天劳作下来僵硬的身躯也可以得到缓解,完事儿再冲个凉,别提多舒服了。 “明岳,练拳呢。”来的是柳河。 “你怎么来了?”张明岳有点稀奇,这两天柳河总爱往他身边凑。 “出来乘凉,看你练拳,别说你这拳练的还不错嘛”柳河状似随意地说。 “别说得好像你很懂,你之前不是还说什么二把刀吗?行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求我呀,说不出口?”张明岳真的觉得柳河有求于他。 “啥,啥求你,我这不是突然发现你也不错嘛”恐怕柳河都没有发现他自己的不自然。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你觉得哪个更适合你现在的状况?”张明岳没好气的说。 “张明岳,我不是想缓和一下咱们得关系嘛” “然后呢,再求我,我不好拒绝?”张明岳有点好笑。 “好吧,好吧,我是想求你,你得意了?”柳河做出就义状态,很是可观。 “求不求是你的事,办不办是我的事,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张明岳说完收起拳势,“赶紧说,不说我走了,我热着呢。” “你别走,我说,就是,这不是说城里快招工了吗,有考试。之前就有过一次招工,我考了没考过,这次我还想试试。我之前听明辉说你有不少课本资料,我想借你的书抄,你看,行吗?”后面的语气很轻。 张明岳假装思考起来,柳河看起来很紧张,“你倒是会找人,行吧,咱也没深仇大恨的,可以借给你。” “是吧,是吧,咱俩关系还是不错的,怎么也比周新福强”柳河顿时得意起来。 “你能不这么脸大吗?”张明岳有点无奈,觉得刚才答应柳河可能给自己带来了大麻烦。 路上,张明岳问了柳河想借什么样的书,柳河想来对自己的短板很清楚,直接说了。 张明岳带着柳河去了自己屋子里,从柜子里拿出来适合柳河的书,有四本,“你看看吧,我这里有一个课本,三种练习册,练习册难易程度不一样,书借给你,你再选一个练习册吧。” 柳河拿起练习册都看了看,最后选择了难易适中的,谢过了张明岳,说抄完了就还给他。 柳河算是来打前站的,后来知青点里除了周新福都多多少少找周明岳借过书,有一本的,两本的,等抄完立马原封不动地还回来,看得出来大家都很珍惜。 这段时间大家下工后都捧着书看,认真地程度让张明岳自惭形秽,在这种氛围下,他看医书更认真投入了,以前看着不明白的时候就烦躁不已,现在看不明白他会静下心来再看一遍两遍,以求明白其中意思。 等到十月底的时候,农忙时节结束,老韩头还没有看到县城招工的消息,可大家学习的热情不减,张明岳又恢复了农忙前的规律,隔几天去趟县城,放回看过的,抄回新的,没有师傅,他只能多看,相互佐证。 这天,队上没有安排工作,其他人都出去了,只有张明岳留在屋里看书,正看着投入呢,就听见有人喊他,“张知青,张明岳,你在不在,有人找你。” 张明岳回应了一声,出来一看是老韩头,而让他吃惊的是,跟在老韩头身后的居然是张明秀,他的妹妹。 张明秀看见张明岳愣了一下,强忍着没有哭出声,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下来,像是积攒了很久的委屈、害怕、忐忑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张明岳谢了老韩头,把张明秀拉进了屋,“行了,别哭了。” 张明秀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甚至进屋后还哭出了声音,张明岳又喝了一声,她才强忍了哭声,小声地抽泣着。 “你怎么会过来了,张明光呢?”张明岳被她哭得心烦意乱。 “二哥去黑龙江那边插队了。”张明秀还在抽泣着。 “到底怎么回事?”张明岳感觉情况不太妙。 等张明秀断断续续地说了家里的情况,张明岳有一种不出他所料的感觉。 原来京都形势越来越不好,学校都停课了,张明光和张明秀就都回了家,本来张父打算活动活动,让张明光去当知青,张明秀长得漂亮,年纪又小,怕到外面出意外,就先留在家里。 可天算不如人算,他们家那里有几个人流窜着专门盯着孩子多的人家,只要有情况就去革委会举报,已经举报好几家了。被举报的轻则丢了工作,重则游街示众。 张父不敢冒险,只好让两个人都去插队。后母本想找人把兄妹两个弄到一起去,是张父觉得两个人都是初到当地,人生地不熟地,张明光怕是护不住妹妹,太不安全,执意把张明秀报名到张明岳这里。 家里有人盯着,张父不敢写信,只有等张明秀到地方来找张明岳。 可张明秀坐的火车晚点,到的时候王队长已经接完人回去了,只能申请去了附近的三里屯大队。 “你手怎么了?”张明岳了解了情况,注意到张明秀的手上布满小伤口,看着都有点疼。 “到这儿就赶上农忙,队里安排我们拆玉米粒,这是拆玉米的时候弄得。”张明秀藏了藏自己的手。 “那你来找我是什么打算?”张明岳明白着问她。 “大哥,我能调到你这里吗?”张明秀轻声问。 “怕是不行,一旦队上接收,原则是不能更改的,何况三里屯大队离这里也不算远。不过我有时间就会去看你的。”对于这个张明岳也无能为力。 话音刚落,明秀顿时趴在床上放声大哭,张明岳在旁边开始还劝着,后来索性坐旁边等着。 张明秀哭了一阵子,摸了摸眼泪,才说了事情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