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加林靠床看报有一则消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一位医生匿名举报本城某位名妓去他的医馆打了606,提醒市民注意,以免有更大范围的传染,文中暗示说这位名妓与红楼有颇多渊源。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薛黛玉一个风尘女子一旦沾染上梅毒的传闻不管是真是假,她的身价恐怕都要一跌再跌了。
杜加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是傅与乔对她做的一点补偿。傅少爷本来想让她受些挫折认清自己没有做生意的天赋不过他早上改变了心思,她毕竟是他的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他早就看清了他这位太太既不聪明,也没有狠劲,连陆小姐薛小姐这些角色也能长时间地欺压到她头上来。不过这种人做太太倒不坏起码不会突然咬他一口。
他当然是欣赏聪明女性的他新办的报馆,记者编辑大都请的女人他愿意为女性独立做一点微不足道的贡献。但到了自己的妻子身上,那就是另一番态度了。他当然自私,可谁不自私呢?
傅少爷因为少年的那桩事对妇女的爱情一向视为洪水猛兽。可少年人总是有生理性的需要欧洲的女支院文化远不输东方她们不谈情只讲需求不过他倒不曾领略过也不只是为了生理上的卫生。
留学生中有为了安全只找雏女支的他有一个法国朋友富有才华的同时且为人仗义,只是无意于家庭幸福,感情上颇为放荡,把波德莱尔视为人生榜样,对名门闺秀文艺青年不屑一顾,只愿把自己的身体和感情献给女支女。他几乎逛遍了巴黎所有的窑子,不过倒不曾染病,因为他每次弄完那事儿都马上用随身携带的高锰酸钾溶液将自己刚使用的家伙儿浸泡消毒。这位朋友曾颇为得意地向傅与乔炫耀自己的方法,并热情地邀请他一起去逛巴黎的女支院。他到底拒绝了。
在傅少爷看来,人不同于动物,要讲求克制。女人要克制自己的感情,男人则要克制自己的生理冲动。同自己的夫人解决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不过她无意于他,他也没必要为了这个去强迫她,那有违他的做人宗旨。但她现在提出来了,他更没必要拒绝。
尽管他最开始是不情愿的,但他现在对这桩婚事还算满意。他反对婚姻,无疑是因为损害了他的自由。可实际上,他却获得了之前未想过的便利。他在英国三年多,她没来过一封信,也没有过来探亲的念头,她对他没有情感上的需求,却抵挡了许多情感的麻烦,那些或真或假的示爱,一句已有家室便可挡回。他回国了,她对他提出了一些感情上的要求,并不算过分,他愿意有限度地去满足她。她是只兔子,危险是可以预计的。
傅少爷现在坐在沙发上,为了表示他的关心,他吃完饭便来看她,不过也只是坐一坐而已,两人不说话,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他在外人面前一贯最肯敷衍,可因为越来越把她当成内人,也就懒得客套了。他来之前杜加林正在看大理院的革新条例关于婚姻的那一部分,见他来,马上放到了枕头底下。
杜加林随意翻着小报,脑子实在乱,便把报纸放在一边,拿了个石榴用小刀剥了四瓣,正当她要吃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走了一瓣。
“你的药油擦了么?要不要我帮你?”
她忙摆手说不用,已经擦过了。
他扯了张椅子在她旁边坐了,和她分享起那个石榴来,一共四瓣,他吃了三瓣。
她因为心里想着事儿,吃起石榴来便不是很庄重,嘴角有一颗石榴籽。
傅与乔用手指剥去了她嘴边的石榴籽,整个手覆在她的脸上,然后转到了耳垂上,“就这耳垂还胖些,你明明吃得也不少。”他的嘴对着她的耳朵,哈出的热气让她耳痒,耳根一下子红了。
在这种气氛下,她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可这仿佛并没打搅他的兴致,他的手从耳垂一直向下。
她深知在体力上远不是他的对手,咬咬牙说道:“你爱我吗?”
他的手在那一瞬间突然停住了,然后收了回来,“你也早点休息吧。”
等他走了,她深吸了口气。一般男人为了满足自己的,不管爱不爱,总是要说爱的。但他毕竟不是普通男人,她就是赌这一点。只是这两天他怎么跟和尚要开荤似的,莫不是那药真的见了效。他大概外面真的没女人,这么想来她给他补那些东西简直是罪过了。
可是她更想不通了,他一个有着正常生理需要的男人,外面也没人,之前维持这桩名存实亡的婚姻到底在图什么!
他不爱她,这是明摆着的事实。可他爱谁呢?也许爱那位顾小姐,可人家云英未嫁,她也愿意放他自由。
如果傅与乔是一张考卷的话,她大概只能答对生辰籍贯这些最基本的填空题,剩下的阅读理解全军覆没。百分制的话,大概只能拿个十几分,多次重考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等门关上的时候,杜加林从枕头底下翻出大理院的革新概论接着看,这是她前几天买的,如果不是出了这档子事还没时间看呢。
无法定离婚原因,除不相和谐两愿离异外,不得由一方任意请求离异。大理院例五年上字1028号
她是愿意的,可他看起来并不愿意。
至于法定离婚原因,她越看越觉得靠法律离婚十分渺茫。
第一条是不堪同居虐待。女方只要对男方动手,就算虐待男方至少让女方骨折,才能算。
她摸着自己的腰,如果她现在说她的腰伤是他虐待的,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第二条是遭受恶意遗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