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样了。
程识想,他们也就这样了。
他始终低垂着眼。任明尧复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得到他的回视。
还是跟以前一样,总轻易跑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爱正眼看人。
“一个人带孩子?”
“……嗯。”
程识回过神来,听见他说,“长得很像你。”
这句话提醒了程识,坐下这么久,这么显眼的一只人类幼崽跟在身边,他只顾着胡思乱想居然都忘了介绍,“小君,这是任叔叔。”
程晓君正沉迷橙汁,对他的呼唤无动于衷。程识只好又叫了一遍,才引得他呆滞的转头看过来。
“那个人。”程识指了指对面的任明尧,耐心地教,“是任叔叔,你看。”
程晓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跟任明尧直愣愣地对视。一大一小都有着让他看不懂的眼神。
“你好。”任明尧说。
程晓君朝他吐了口奶白色的口水。
“……”
程识一怔,刹那间耳朵红透了,羞赧又抱歉的眼神浸透了水色,盈盈的泛滥着细碎的光,慌乱地抽出纸巾递向对面,“对不起……你别生气,小君他……”
桌面那么宽,一个小孩儿能有多大力气,就算吐口水也沾不到身上。他却好像犯了大错般坐立难安。
任明尧没有接过他的纸巾,面前的咖啡也没喝一口,就此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程识下意识地说,“可雨还没停。”
说完他才想起,任明尧自己是带了伞的。
或许这场不必要的许久,本就是在耽误他的时间。
所以连一声“再见”都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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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明尧在十公里外的街道上了车。
宋子扬来接他,总觉得助理说的把他放下的地段不是这片儿。念头转了转,着急挤兑他就没细想,“任老师,今天去体验生活体验得怎么样?”
任明尧踩着车里的地毯碾了碾鞋底的泥水,冷声道,“开车。”
看来是体验得不太快乐。
“得嘞。”宋子扬快乐地踩油门,“下凡辛苦了,这就送您回家。”
他跟任明尧是大学室友,戏剧影视文学专业同班同学。毕业后任明尧干老本行,他专业学得不怎么样,幸亏家里有矿,就捡着合眼缘的剧本干干投资。同一个圈子,偶尔搭一部戏还能合个伙。
任明尧是近年来圈内颇有名气编剧。他起点高,处女作被业内泰斗级的导演看中,合作顺利,电影上映后战绩斐然,包揽了国内外大大小小的奖项,从此职业道路都比别人坦荡许多。
专业能力没话说,可惜就是有点偏科。
任明尧写过电影也写过电视剧,故事的载体和篇幅并不能影响到他正常发挥,会给他造成毁灭性打击的是题材——更准确地说,是各种题材中的感情线。
他擅长大开大合的权谋斗争,或是挖掘犯罪心理探讨人性劣根。写出成绩的剧本里,受到褒奖赞扬的部分几乎都不沾感情线。亲情友情还好点,但凡谈恋爱就是灾难,直男脑回路都写不出那种完蛋玩意儿。
以至于工作室专门给他配了两个女性编剧,补足感情线提升剧本完成度,每次开剧本研讨会都被他气得当场脱发。
时间一久,任明尧也不耐烦了。前几个月专门接了个家庭群像剧的本子,各种儿女情长家长里短父母爱情,感情线纵横交错,看起来是想好好为难自己一回寻求突破。
发觉他有补足短板的念头后,小助理喜极而泣,当即出了好几个方案。说他写剧本不够接地气,得体验生活,让他到人流量大的超市里逛一天,找找人间烟火气。
就是今天这一遭了。
宋子扬投资了这部剧,近期也没跟别的项目,闲得在家抠脚。于是打着合伙人的旗号隔三差五过来问剧本进度,实则骚扰他打发时间。
回去路上又被问了好几遍今天什么体验什么感想。任明尧心烦意乱,面无表情地拉扯一边嘴角,皮笑肉不笑:“跟已为人父的初恋喝咖啡叙旧算吗。”
“……”
不愧是干编剧的,一句话故事画面感拉满。
宋子扬只是习惯性话痨,没想到他真的给出个答案来,还这么有料,“谁啊。”
“你不认识。”
“拉几把倒。就你,恋过谁啊你?就我们俩这关系,真恋过谁我还能不知道的?”
红绿灯路口,宋子扬停了车,灵光随之闪过,一拍脑门,“嘿,想起来了。”
“是不是就那个——临到高三自己远走高飞,一声不吭把你扔了的初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