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乱飞的光线勾画着他的侧脸,从高挺的鼻梁到紧绷冷硬的下颚线,然后是明显的喉结,
烟花的冷灰好像也落在他金色眼睫上,为他整个人涂上层暧昧不清的灰影。
他双臂环抱着肩膀,神色淡淡,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美丽的,如同橱柜里摆放的高级工艺品一样。
鬼使神差,又或者出于另外一种心情的驱使,禅院直哉开口:“是新年烟花吧。”
“今天是新年。”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盯着禅院真好的侧脸说这句话。但确实在他说完这句话后,禅院真好的视线转了过来,微微垂首,两人对视。
金色的长发顺着他一侧脸颊滑落。
仔细看的时候禅院直哉才发现真好唇角天然带着一点上翘的弧度。
他想起平时真好总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现在想起来,大概大部分时候禅院真好确实没有笑——只是唇形使然,才让他看起来好像在笑。
脑子里模糊的掠过某个念头,如果电光火石,飞过的瞬间太快,快到禅院直哉根本没能抓住它。
眼前的禅院真好越来越模糊,甚至晃了起来。禅院直哉茫然摇了摇自己脑袋,单手扶住晕晕乎乎的脑瓜。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隐约听见禅院真好的声音:“确实是新年烟花——新年快乐啊,小少爷。”
禅院直哉‘哐当’一声趴摔在桌子上。
禅院真好走过去,掰开他手指,把那只捏得皱皱巴巴的一次性纸杯拿出来。
里面还残余着一点水液,他随手将杯子扔进垃圾桶。这袋垃圾到时候会被直接焚烧掉,不会留下任何可以给外人追踪的证据。
他略微弯腰,拍了拍禅院直哉的脸。
禅院直哉呼吸匀称的睡着,在药物作用下大概能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禅院真好放心了,又觉得好笑。
每次他给禅院直哉递什么吃的禅院直哉都敢吃,好骗得让禅院真好怀疑这个大少爷是不是在仙人跳自己。
后来观察一段时间后才发现他不是仙人跳,单纯就是自视甚高,外加没有在这种地方栽过跟头。
或许对于禅院直哉来说,在校服里面藏两把刀就是卑鄙的极限了。至于下药契约什么的,大概连想都没有想过。
不愧是御三家精心教养出来的嫡子。
确实,咒术师的身体耐药性要强于普通人。仅仅是针对普通人的剂量需要放大两到三倍,才会缓慢的开始在咒术师身上显露出作用来。
但作用缓慢并不代表无效。
禅院真好比任何人都更熟悉咒术师对药物抵抗力的极限在哪里。
确认对方已经被药倒,禅院真好松了口气,后退坐到床上,脸上一直紧绷着的无所谓的疲惫假面瞬间消失。
他垂着头,额发投下阴影笼着眼窝,然后脱掉自己外套和上衣:胸腹间刚被反转术式修复的伤口,再次被黑色咒力侵蚀。
森白的骨头已经隐约可见,黑红色内脏轻轻鼓动着。
禅院真好仰面躺下,冷汗打湿的碎发黏在脸上。他闭着眼,手指按着伤口,术式反转。
破开的伤口边缘,新生的肉芽缓慢蠕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但每每愈合些许,又会继续被黑色咒力侵蚀。
契阔一旦定下便无法反悔,咒力侵蚀即使撑过眼前这波也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除非契阔一方死亡。
但现在还不是惊动高层的时候。
不能让他们知道这间屋子里的秘密。至少在他找到人之前不能暴露。
仅仅只是一个契阔并不能让那群老头子放心,还需要更多的事情来引开他们的注意力。
腰腹间的剧痛并不影响他思考,禅院真好侧头,沾着生理性液体的潮湿眼睫上抬,眼里倒映出趴在桌子上的禅院直哉。
对方对空气中浓烈的,硝烟与血腥气交织的气味,一无所觉。
禅院家的嫡子,这个高质量挡箭牌暂时可以打消高层的一部分怀疑了。
禅院真好打开床头柜抽屉第五层,从里面拿出一粒小小的种子,按到伤口上。
种子很快被血液浸透,破壳发芽,违背常理的生长进血肉之中。它填补了一部分皮肤和血肉的空缺,将腰腹处的空洞重新连接起来。
重新处理完伤口,禅院真好把沾到血的外套和毛衣扔进脏衣篓。
他走到禅院直哉坐着的椅子旁边,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大少爷,去床上睡。”
禅院直哉没动,呼吸均匀。
禅院真好挑眉,半蹲下来,手指一戳他的脸颊。
脸是软的。
还以为这家伙的脸会和心肠一样。
单手揪着禅院直哉的衣领把他扔到床上,禅院真好不再看他,准备去衣柜里拿一件衣服先穿上。
他转身的瞬间,听见禅院直哉嘟哝了一句什么。禅院真好脚步一顿,忽然改变心意。
他转而走向禅院直哉。
禅院直哉被随意的扔在床上,两臂摊开面朝上睡着。他黑色的短发铺在暖色调的床单上,梦里也些微的皱眉,嘴角不高兴的撇着。
禅院真好曲起一条腿压在床沿,俯身,单臂撑在禅院直哉脸颊侧。
那一块床铺被他手臂压得下陷,禅院直哉的脸跟着往禅院真好手臂的方向偏了偏。
他的额头抵到了禅院真好手腕。
温热的额头抵着脆弱的脉搏。
禅院真好垂眼,看着大少爷在睡梦中也显得飞扬跋扈的脸。他手臂转了个方向,略微上提,变成掌心托着禅院直哉压下来的小半张脸。
在黑发和禅院真好的手掌心的衬托下,显得禅院直哉的脸格外小。
脸很小,又乖——啊,不对,后一个形容词好像和禅院直哉没什么关系。
只是他闭上眼睛不说话的样子,稍微看起来有那么一点乖巧而已。
实话实说,如果禅院直哉是个女人,大概会是他喜欢的类型。
不忠诚的狐狸是禅院真好的理想型。他无从辨认是因为这种女人更接近他印象中的母亲,还是因为自己确实喜欢这种类型。
尽管嘴上说着自己的理想型是大和抚子一样的女性。
但隐秘的愉悦和关注不会骗人。
口是心非。
言行不一。
虚伪之善。
禅院真好忽然抽走手掌。禅院直哉的半边脸摔在床单上,没有醒,但是下意识的在梦里骂了句脏话。
他掐住大少爷的脸,视线掠过那张迫于压力而张开的唇——但很快禅院真好松手,若无其事的起身离开床铺。
换衣服时,因为失血而冰凉的手指触碰到耳廓。
禅院真好平静的脸色一僵:他耳朵红了,在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