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适思忖片刻,对吴安说:“帮我跟邵野捎个话,我想和他见一面。”
“啊……”邵野毕竟是公司的顶层管理人员,吴安犯起了打工人常有的难,“何哥你怎么不自己去跟邵哥联系啊?”
何适顿了一下,慢慢地说:“因为我把他拉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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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界游戏公司的总裁办公室里,简明达深深呼出口气。
“吓死我了你,大半夜地问我认不认识转移股份相关的律师,我以为你打算丢下我这个学长,自己跑路了呢!”
何适一本正经地说:“暂时没有这个想法,如果有,会提前通知学长的。”
“你啊!”简明达瞥见了何适手上的戒指,他笑着打了个响指道,“啊我知道了,你找律师,是因为纪与逍要给你下聘礼了!对不对?”
简明达是何适大学时期的学长,学金融的,却对游戏制作很感兴趣,一眼相中了计算机系的天才少年何适。他性格直爽,刚和何适认识,就拉着对方和几个朋友一起创办了一家名为“边界”的游戏公司。多年来朋友伙伴分分合合,只有他俩一如既往地执着。
而关于纪与逍的事情,何适不爱说,但简明达是他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他也瞒不住。
对方现在这个问题有些不好回答,何适想了想,说:“接近吧。”
“那成,我给你找律师,就不用随份子钱了。”简明达开着玩笑,看向落地窗外印着纪与逍海报的巨大广告牌,啧啧道,“和顶流相恋七年,终于修成未婚夫,多厉害啊。”
何适早就习惯了这个纪与逍的无处不在,却一时没接上话。
简明达随口感慨上了旁的:“说起来,咱们边界这七年来也是不容易,游戏公司竞争压力大,维权也困难,客户又难缠,这两天还摊上了件纠纷……你来评评理,咱怎么能知道那个在游戏充了十几万、每天上线13小时的资深玩家,会是个偷偷绑定了父母身份证的小学生呢?人道主义赔偿退款道歉都行,但他爹妈自己就不用管好孩子了吗?”
何适的目光仍落在纪与逍的广告之上。
他似是在回答简明达的问题,又似在自言自语:“可是……如果一个人因为作者精心雕琢的假象,沉溺于虚幻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却没有人可以把他拉出来呢?”
简明达眉头一皱,直觉何适的情绪不大对。
“虽然我严重怀疑你在凡尔赛……但你要是真的担心有未成年陷进你设计出来的游戏里不可自拔,可以和交互那边聊聊怎么改善端内的防沉迷机制。”
“嗯。”何适摩挲着手腕上的手表。
他已经有自己的一套防沉迷系统了,只是一直都不太管用而已。
“不过,”简明达继续道,“我这两天刚看了国外的一篇调查报告。你知道,除了自制力之类的原因,最能克制玩家沉迷于游戏的关键性条件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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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时,何适就收到了吴安发来的消息。
邵野说自己近期很忙,不过今晚刚好要和华艺的几个股东们在某处公馆里聚个会,何适可以过来和他聊聊。
何适并不经常参与华艺那边的活动,但他觉得去那儿也更方便自己接触到转让股权的对象,就换了一身稍微正式一点的西服,按照约定的时间抵达了公馆。
简洁深沉的暗色大厅里,穿着白裙的小提琴手正演奏着悠扬的曲。
何适与或陌生或面熟的几位股东和高层点头示意,在侍应生的指引下穿过几道错落的景观墙,向一处吧台走去。
“……所以,你跟那只小报时鸟真就这么定了?啧,这戒指,怎么说,还挺有设计感的。”邵野带着玩味的声音隔着酒架传来,混着周围人莫名的闷笑,何适似乎听到了叮铃的一声脆响。
他下意识地顿住了步子。
何适抬手让侍应生先离开了,自己站在酒架之后,继续听吧台处的闲聊。
有个陌生的男声问道:“为什么是报时鸟啊?”
邵野说:“因为那人总是卡着准点儿给你的纪前辈发消息,比鸟儿还准呢。”
“好奇怪,这女的是有强迫症吗?”另一个女生明显不知道何适的真身,接话道,“纪哥怎么就和这种逼宫怨妇处在一块儿了啊?”
邵野被逗乐了:“我也想知道。”
何适握住了自己的手表。
沉默不过数秒,他就听见纪与逍的嗓音懒懒响起:“……不是挺合适的吗?”
其他人没听明白,邵野却当即哈哈大笑起来。
何适在一片嘈杂之中转过酒架,随后便看到——
坐在吧台前的纪与逍拿着琥珀色的酒杯,沉着肩膀,任由一个青年贴上他的耳朵。
而何适自己历经“折辱”才送出去的戒指,不仅被纪与逍随意摘了、搁在吧台上,还在邵野转身冲自己打招呼时,被他有意无意地碰掉在了地上。
——但纪与逍根本没有注意到。
何适胸口的一团火焰在瞬间炸裂开来。
简明达今天上午的回答在他的耳畔轰鸣作响,此刻显得再有道理不过。
“最好的防沉迷系统永远是游戏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