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拾因皱了皱眉,便听她又道:“我自京城远道而来,那便是客,你们杨府不会连这点礼数都不知道吧?”
老妇人名叫明秋,是苏老夫人身边办事的得力人手,她深知苏拾因在苏家的地位。在苏家,除了几位得宠的主子,其他人见了她都是能讨好便讨好的。眼前苏拾因对她的态度,让她极为不满。
眼见她们就要走到室内,苏拾因起身堵在门口,语气无半点波澜,道:“抱歉,杨府不便接客。”
老妇人的眼神睥睨地扫来,最终停留在了她的脸上。都说京城有四绝,苏家苏余因便是其中一绝,其容貌姿色与才气当真无双。但眼前的苏拾因,却丝毫不逊色于苏余因。
明秋道:“老夫人给了五日之限,若五日之后你没有回去,后果会怎样,我也不敢保证。你若现在就同我走,不出四日便能到达,其中利害,你自己掂量。”
苏拾因直接道:“七日之内,我不可能和你回京。”
明秋觉得自己摆了个空架子,气势再足,对方也没放在眼里。她试图恫吓到苏拾因,于是加重了语气:“这纸婚约是当初老爷子和怀家老将军订下的,如今怀家战功济济,朝廷地位也非昨日可比,你若是坏了这桩婚事,这后果你承担得了吗?”
“后果我一力承担。”苏拾因道,“七日之后我自会回去。”
明秋吓不到她,转而开始好心好气地劝:“我知道你是为了杨府留下来的,但是你看杨府如今这个样子,别说七天了,便是给你七个月,你也造不出个从前的杨府。听我一句劝,你更应该好好把握这桩婚事,杨府的事先放一放。”
“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你说。”
“这婚事这么多年来不声不响,为何现在却急于这一时?”苏拾因把目光放在明秋眼里。
“这......”明秋没想到苏拾因会直接就这么问出来。在她预期里,苏拾因久居失势已久的杨府,乍听闻苏家的人来接她,并且还许了与怀家这么好的婚事,应该高兴才对,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么个情况。
明秋沉默了半晌。
“你回去吧。”苏拾因道。
明秋是受了老夫人的指示的,无论如何也要在五日之内把苏拾因带回去。她的脑子里在酝酿着,绑回去倒也是个好法子。
明秋思考间,院子里又来了新的人。
一个农民装扮的汉子用粗糙的嗓门问道:“杨家小姐在吗?”
明秋打的满腹草稿只好先置之一旁。
苏拾因走了出去,问:“您是郭成?”
老爷子去世之后草草下葬,那地并不算大,如今再容不下一个杨简莹,苏拾因只好计划买下相邻的地。
“诶,是的是的。”汉子抓了抓头,“我和我家婆娘商量了,你要买的这块地我们就低价出给你,杨家于我们有恩,就当是报答老夫人这些年来对我们的照顾了。”
今日在杨府门口饱受质疑的苏拾因闻言心中一动,脑中又浮起了杨简莹的笑脸。
杨简莹心善,自打她有记忆起,便时常关心城中百姓的生活。她出生在穷苦人家,前十几年吃尽了苦头,光是爹娘就换了三次。
后来杨家落府关苏城,凡是杨家能帮的,杨简莹就会出手。姥爷曾同苏拾因打趣,只要有姥姥在,不愁杨府搬不空。
这些年来杨府行过的好事,桩桩件件都费尽了杨简莹的心力。
思及此,苏拾因拒绝了他。杨简莹是不会允许她接受这种好意的。
汉子说不过苏拾因,几下之后还是收了钱。
他抓着钱道:“明日老夫人入土,我们都想来送老夫人一程。”
“我替姥姥谢谢你们。”苏拾因谢道。
等到人走后,明秋才满脸复杂地问道:“杨家老夫人,过世了?”
第二日。
苏拾因知道今日会有人来送杨简莹,但不知道来的人会有这么多。
杨府的前厅挤满了人,有老有少,有一些甚至是生面孔。往外看去,还有人因为里头太挤进不来,便在外面等着的。
在这些人之中,有人掩面哭泣,有人面色悲痛。
都是真真切切的情绪。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芬芳。
杨简莹不仅是她的姥姥,也是她自小便仰望的高山。
替杨简莹操办完丧事之后,苏拾因终于能回去安稳地睡一觉。
这一觉睡得很长,她仿佛置身于摇晃的马车里,有着忽上忽下的颠簸感。
醒来之后,她发现自己真的就在一辆马车上。
马车不甚宽敞,她被挤在一方矮座上,手脚被布带绑缚着。坐在她对面的正是明秋。
明秋见她醒了,便起身将她手上的布带解开,把放在桌上的煎饼往前推了推,道:“睡了两日了,你估计也饿着了,多吃些,别饿坏了,老夫人特地吩咐我,不能亏待着你。”
苏拾因动了动,身上还有些无力感,她冷声道:“你对我下了药。”
“这是老夫人的指示,总不能让你固执地为了一己之私,就弃苏家的前景于不顾吧?”明秋抬了抬下巴道。
苏拾因拿起了桌上的煎饼,一口一口地吃着。煎饼难以下噎,她问:“有水吗?”
明秋将角落处的水壶拿了出来,给她倒了一杯,继续道:“我特令马车夫驾车驾得快一些,如今不出两日,便可到京城,你大可死了这条回去的心。”
马车上除明秋外还有另外两个下人,外面有两个轮流驾车的车夫,后头还跟着几个护卫,以苏拾因现在的体力,再加上她身无分文,要跑回去确实不容易。
见苏拾因不回话,明秋接着道:“我们苏家断不会比杨家差,如今在京城,苏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你回来了,往后所受的所有礼遇,都得沾着苏家的光。所以,你不必视我如宿敌,往后你要用到我的地方,还多着呢。”
苏拾因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地吃着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前几日屠城给她的阴影太大,她好像又听到了同那日一样绝望的尖叫声。那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仔细一听又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