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楠听清,睁眼望着帘子后那道修长的倩影,他一只脚弯曲,另一只腾空晃晃悠悠地甩着,看上去惬意至极。
对方后背似有眼睛,慕然侧头,不知是看她还是看风景,那棱角锋利且明目,姝楠转了下瞳孔,将视线缓缓移开。
过不多时,马车终于停下来,李砚尘跳下马车,掀起帘子朝她说:“到了。”
姝楠躬身出门,本想从另一边直接跳下去,那厢却持续保持着他贵公子的涵养,握着拳将手腕伸在她面前。
他说:“究竟是我会吃人,还是你怕被吃掉?”
姝楠发现此人是个控制欲极强的男人,他想做的事,他说过的话,几乎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李砚尘耐心极好,等着她打够肚皮官司,等着她主动把手搭在自己手腕上,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她的手出乎想象的柔,轻似蒲公英,也出乎想象的凉。
“你体寒,让太医院开些药补补。”他扔下这句话,转身带路。
姝楠微怔,抬脚跟了上去。
那是个她没涉及过的地方,不大栋竹楼,却是精致至极。
楼门前有条不宽不窄的清澈河流,鱼游浅底,芙蓉出水;河上有吊桥,桥上种着各式各样的吊兰,从河这边一直顺着铁链挂到那边,铁链上则栓有风铃,风一吹,悦耳动听,好一派修身养性之地。
跟李砚尘一起摇摇晃晃走过吊桥,便可见大门上悬挂的匾额,上面刻着漂亮的篆体——姝楠瞥了一眼,不认识!
李砚尘全数看在眼里,顿住脚说道:“你好歹是个公主,不会写字便罢了,还不会认字?”
“……”姝楠噎了下,不以为然道,“资质平庸,没办法。”
“资质平庸?”他挑眉,“资质平庸的人,这些天都快把藏书阁有用的没用的书借完了。”
她掀起眼皮看他,那句“你监视我”到了嘴边又被她吞回去。
监视也正常,不监视才不是李砚尘。
“想什么呢,”李砚尘读懂了她嘴角的欲言又止,“不过是那日在宫里碰巧看见你侍女借书罢了。”
倒是没料到他会主动解释。
李砚尘上了几步台阶,忽然侧身望着她,似笑非笑道:
“《怎敌他晚来我房中一聚》?”
“……”
“《我与权臣同居的那些时光》?”
“……”
“《被权臣禁锢后我怀孕了》?”
“…………”
姝楠在他后面站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些书其实是温柔那丫头想看才借的,她只是无事时听她随便念念,根本没当回事。
但此时此刻被李砚尘用这样的语气说出来,怎么看都不是什么体面的事。
“看来……你对此类书籍深有研究。”
男人调侃般的语气让姝楠越发不自在。
静默片刻后她对上他深邃的目光,下巴微扬,弯了唇,“何止,侄媳还研究过《飞花艳想》《国色天香》《巫山艳史》……”
这都是些历朝历代的禁书,对男女情/色描写尤为露骨。李砚尘听罢,半阖着眼望着她,半晌无语。
在这个万兽皆躁动季节里,他可真会给自己找罪受。可他又怎会允许自己在这方面被女人比下去,于是他俯身欺近,口齿清晰道:“叔亦看过,找时间……叔可以陪你深入探讨一番。”
“………”
不再看女人什么表情,他转身,昂首阔步进了饭店。
紧接着便有人迎了出来,是个胡子白花花的老叟,见李砚尘带女人来吃饭,一脸惊讶。
“王爷有些时日没来了,今日想吃什么?”老叟笑说。
李砚尘直径往里走去,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见姝楠冷着脸站在一侧,他也不恼,伸手做出个“请”的姿势:“坐。”
姝楠依言在他对面坐下。
“想吃什么?”他问。
“都可以。”她答。
李砚尘一连看了她好几眼,“哪儿有你这样做东的?”
见他如此较真,姝楠强忍着不适,凉声对老叟说:“照王爷平时爱吃的菜上。”
老叟笑了起来,“不愧是王爷第一次带来的姑娘,当真体贴入微。”
她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交叉握着的手窜紧了几分。
“先上盘葡萄,”李砚尘想了想,补充道,“再加碗面条。”
老叟以为自己听错了,狐疑道:“王爷素来不吃……”
他之后的话没说完,被李砚尘眼里放出的冷意逼了回去。
老叟转身离开,不多时小斯就端了盘葡萄上来,姝楠随意一撇,默默垂下了眼眸。
李砚尘将盘子推到她面前,“昨日见你似乎很爱吃这东西。”
姝楠顿了顿,也不看他,自顾自照着昨日的方法吃了起来。
舌尖抵着果肉,在他面前一颗接一颗地吃着。
“姝楠。”
李砚尘被她的吃相搅得心烦意乱,伸手抬起她下巴,“你故意的对不对?”
“故意什么?”被他捏着的地方像熊熊烈火烧过,她被迫与之对视:“叔可是研究过那些书的人,作何这般大惊小怪?”
他直勾勾盯着她无辜的眼,几乎要凝在她身上,“看不出来,你这张嘴当真是半点不饶人。”
之后她没再继续吃,他也没再讲话。
各怀心事坐了一阵,小斯便端上了菜肴。姝楠扫了一圈,发现李砚尘喜欢的食材大多都是素的。
她其实很饿,介于对面坐着匹狼,并没什么心情用餐,只简单吃了点面。
“你平时喜欢吃什么?”饭间,李砚尘问。
姝楠权衡了下,回道:“左右是果腹,没什么大的讲究,可以来点酒。”
第一次见她主动要点什么,李砚尘有些惊讶,“你很会喝酒?”
这厢停了筷,淡声说道:“不常喝,但可以陪你喝一点。”
谁陪谁?
李砚尘咀嚼着她这话,没来由一笑。
他让小斯上酒,不多时小斯便端来一壶温好的酒,并周到地给两人满上。
姝楠先抬起酒盅,朝李砚尘举杯,言道:“谢过。”
她语气泰然,像在同多年不见的友人叙旧,一仰脖子毫无犹豫喝下杯中烈酒。
李砚尘扬了下眉,身子放松地往后靠去,一只手随意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端起酒盅,也干了杯中酒,看她的目光多了几分炽热:
“谢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