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仁心中虽是惊惧不已,但唱戏这个行当,即便是普通的戏班子,只要起了戏,也不敢乱停。
一旦起了戏,哪怕台下没有看客,也一定要唱完。
只因台下八方看客,一方凡人,七方鬼神。
更遑论陈仁这台下,没有凡人,净是鬼神。
所以,无论如何,陈仁只得硬着头皮唱下去。
……
祝英台:“轿前两盏白纱灯,轿后三千银纸锭。花轿先往南山旁,英台要草桥镇上祭兄坟。”
唱到这最后一幕时,陈仁已经化作了一身鲜红嫁衣的祝英台,戏台上也凭空升起了一座孤坟。
陈仁幻化的祝英台,站在孤坟前沉默良久,才缓缓脱掉身上的大红色嫁衣,漏出了嫁衣下的一袭白色孝服。
“楼台一别成永诀,人世无缘同到老。
原以为,天从人愿成佳偶;
谁知晓,姻缘簿上名不标。
实指望,你挽月老来做媒;
谁知晓,喜鹊未报乌鸦叫。
实指望,笙管笛箫来迎娶;
谁知晓,未到银河断鹊桥。
实指望,大红花轿到你家;
谁知晓,白衣素服来节孝。
梁兄啊,不能同生求同死!”
唱到此处时,漆黑的夜空中划过了一道惊雷。
这水桶般粗细的惊雷,不偏不倚,竟是直往戏台而来,落在了那孤坟上!
这道惊雷来势之猛,整座汴京城都被照得通亮,旁的人还以为是要变天落雨了。
只有这七号灵台下的恶鬼们,看着那被惊雷劈开的孤坟,张了张嘴,又不敢言语。
僵尸官人更是感觉他硬了好些年的身体,在这道雷声下都有些软了,此时嘴里正说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话,
“这他娘的,这么粗的天雷就拿来唱个戏?我还想抢他法宝?”
整座戏台下,只有一鬼安坐于雷光中,无动于衷。
便是那哭做了泪人的嫁衣女鬼。
一双秋水般的明眸,紧盯着陈仁化作的蝴蝶。
直到两只蝴蝶自孤坟上空缠绵飞起,那眸子里,再次流下两行清泪。
一出好戏唱罢,众鬼呆愣半晌。
直到陈仁从戏台上拧着铜锣走下,众鬼才轰然叫好。
起身离座时,纷纷从身上掏出了一些阴钱冥币,放入铜锣里。
灵台班子这个行当,能收到阴钱冥币,可是莫大的殊荣。
因为这阴钱可不是陈仁印象里,上坟所烧的那种纸钱。
乃是鬼气精华凝结而成,也就是说实力越强的鬼魂,也就越有钱。
这阴钱,拿到城里坊市去卖,是能换真金白银的。
一富家翁打扮的老者,从怀里掏出一粒碎银,放于桌上:“三天之后的戏码,班主可再唱此出,就是结尾那道天雷……”
“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力度,我等小鬼的魂魄不算凝实,那雷要是歪上一点,光是雷威都能把我等超度了……”
恶鬼们惊疑不定,陈仁心里也有些发抖,那道雷要是被有心之人看到,以后的麻烦可少不了了。
送走了众鬼,陈仁才想起来,鬼戏不可重复,这是灵台班子一直以来的规矩。
如今众鬼纷纷要求再看一遍,看来除了片尾彩蛋有些过于惊喜,它们对戏曲本身还是十分满意的。
众鬼结伴而去,戏台下只余三鬼。
身披嫁衣,泪流满面的女鬼;身穿官袍,满面青黑的僵尸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