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历宝佑三年,时维早春,入夜后,寒气似冬日般逼人,川蜀大地一片萧条。
苦竹寨乃是大宋隆庆府的治所,城池四面断岩,地势险要,与剑门关互成掎角之势,整个防区山川雄奇,易守难攻,号称川蜀门户,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大宋与蒙古两国已经在此地交兵多年。
此刻夜已深,苦竹寨内,街面上空无一人,地面蒙了一层白霜,中街之上,九名身披重甲的宋国士兵,左手举火把,右手提斩马刀,紧紧跟在头前的长官身后。
寒气似小蛇从铠甲的缝隙钻入,厚实的内衬也抵不住凉意,不过他们一个个神色凝重,早已顾不上寒冷。
头前带路的那名军官,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并未穿戴盔甲,只是身着单薄的玄色衣衫,腰间系着一柄黑鞘环手长刀,额头缠着白色发带,双眉如剑,冷漠的眼眸中隐隐透着虎狼之意。
最引人注意的是,他左脸脸颊上有两道细长刀疤,从鼻翼到左腮,蜿蜒交错在脸上,像是打了一个叉,非但不显难看,反而衬托出沉稳老成的男子气概。
一行十人,穿过茫茫夜色,来到了中街后身一间并不起眼的油坊前,油坊早已打烊,周围的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胡麻油香气。
身后一名白发老兵上前提醒长官道:“江都头,就是这了!”
年轻军官姓江,双名白羽,是苦竹寨守军中一名普通的步军都头,因其刀法高超,办事利落,受到隆庆府防御副使南永忠将军的赏识,听命于他帐下。
江白羽停下脚步,火把忽明忽暗的光亮映出他年轻的脸庞,那冷漠阴沉的气质与他的年纪并不相符。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脸上的刀疤,对身后的手下抬手示意,九名士兵得令,分散站开,呈一个扇形包围了油坊大门。
蒙古大军压境,已将苦竹寨铁桶一般围了一月有余,宋军将士奋勇拼杀,才力保城池不失,但城中早已与外界失去联络,援兵又迟迟不到,情势愈发危急。
今夜,江白羽本不当班,可以好好休息一晚,却忽然得到上司南永忠将军的密令,说据可靠消息,有一个鞑子细作潜入了城中,藏身于油坊内,令他迅速带人前去剿灭。
江白羽即刻领命前来,不过心中有些疑惑。
他在苦竹寨呆了一年有余,深知这里防备急严,无论是外来的宋人还是蒙古人,都不太可能随便蒙混进来,而且蒙古军队仅派了一个细作入城,到底又有何用意?
江白羽摇摇头,从怀中掏出一支胡笳,这是临行前南永忠将军亲手交给他的,说是那鞑子细作潜入城中时不慎掉落之物。
胡笳是蒙古特有的乐器,也是蒙古军队传递军情时使用的重要工具。
这时,白发老兵凑了走上前来,指着前方说道:“都头您看,这里果然有古怪,深更半夜,门怎么还开着?那个鞑子细作会不会知道自己身份暴露,已经跑了?”
正如老兵所言,油坊大门的门板有两块并没有安上,里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确实蹊跷。
江白羽嗯了一声,深吸一口气,眉头紧跟着一皱。
空气中除了胡麻油的味道外,他还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你们俩,上前看看,其他人别动。”江白羽一声令下,便有两名士兵提起斩马刀朝大门走去。
凛凛寒风,掩盖住了士兵的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一切如常。
忽然,破风之声传来,一个黑黢黢圆滚滚的东西从门内飞出,不偏不倚打在其中一名士兵的脸上,那名士兵惨叫一声跌倒在地,脸上满是鲜血。
那圆球随之掉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才停下,居然是个血肉模糊的人头!
另一名士兵见到人头后面色大变,知道油坊内有古怪,登时乱了心神,紧紧握着斩马刀,不知道是该杀进去还是该撤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