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学堂课上,谢长欢满心琢磨着开口拐着李旻去跟自己扎风筝,往那边偷瞄的次数实在多了,惹得李旻也一脸奇怪的往她这儿回看。 谢长欢张张嘴想要跟李旻说,却发觉上边讲案上边谢侯爷已经看过来,只能暂且先把嘴巴闭上了,把脑袋缩回书册后边装作认真听讲的模样。 硬是憋到了早课结束的时候,谢长欢才立马拉着了李旻的袖子,忙问他道:“李旻,我爹说明日就带我们去北坡,你下午课后要不要跟我去扎风筝?” 李旻有些犹豫,看着满脸期待的谢长欢不知如何回答。他行事向来规规矩矩的,每日按时回去世子府,从不在外边无故滞留。 还没有等李旻回答去不去,后边的陆猴儿一蹦到谢长欢的跟前,兴冲冲的答应道:“姐,我去我去,捎上我一个。” 谢长欢朝陆猴儿翻了个白眼,知道有好玩的这泼猴必然是要参上一脚,想甩了他是不可能的。她转头又扯扯李旻衣摆。“世子殿下,去不去呀?您倒是给我个准话呀。” 看着谢长欢大眼睛睁得圆溜溜唤他世子殿下,李旻知道这谢大小姐对于他这犹疑不决的态度已经有几分生气了。他觉得自己大抵是欠了这大小姐,从前念着她年纪小又是谢侯幼女常让着,现在甚至不忍心让她有一点失望。 “好,我去。”李旻答道。 谢长欢得逞一笑,李旻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身处异国他乡,身份特殊,心思比之同龄孩子更敏感深沉,到底还是心软经不住她步步紧迫。 下午结束了课业,谢长欢便带着李旻与陆桓宣到自己小院里头去。谢长隽一直犟着不掺和他们的无聊玩闹,最后还是让自家姐姐硬拉了过去,所有要用的东西前夜里已经准备好了,此时丹珠带着院里的小姑娘捧到庭院石桌上。 李旻风筝都没放过,扎风筝这事儿更加没法指望他,长隽年纪小也是骄矜少爷一个,实实在在的动手干活的事儿谢长欢也只能指使着陆猴儿做了。 “姐,你看你叫了这么多人来啦,敢情最后出汗干活就我一个?”陆桓宣手上扎着细竹骨架子,熟练得很,嘴巴上也停不下来咋呼。 “您快闭嘴吧猴哥儿。”谢长欢正找地方放碧珠端过来还热乎的浆糊,腾不出手只能踹陆桓宣屁股一脚让他安静下来。 “长隽那儿不是也在帮着画图样,你干点活嚷嚷什么?” 谢长隽虽然年纪小,但手上的笔端得十分稳,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要看过的图样几乎能够分毫不差的重新绘出来。之前犟着脖子不肯跟谢长欢来,此时画图样倒是认真。 “那世子呢?他为什么可以不干活?”陆桓宣胆子大向来也是个没规矩的主儿,也不顾着李旻的身份,见他没干活就把人拎了出来问谢长欢。 谢长欢把浆糊放了稳妥处,腾出手来拧着陆桓宣的耳朵,拧得他嘴巴里头只能叫疼。“还给我废话是不是?我让李旻过来就没打算让他干活的。” 李旻那软和性子,就是陆桓宣不说也自觉过意不去,站在那儿有些不知所措,在旁边看着想搭把手,看着谢长欢都不忍心。 “不着急,等会了绢布上骨架子绷线的时候,有的是你帮忙的地方。”谢长欢拉李旻去看谢长隽在那素绢上边画图样。 谢长欢拿起已经画好的燕子图样,指着燕子身上的蝙蝠纹饰向李旻介绍道:“这是民间常用的祈福风筝的样式,叫做福燕。你数数看,上头有几只蝙蝠?” 李旻仔细一看,在这个大字型的燕子身上,双翼两边,剪刀双尾,加上中间腹部,加在一起统共五只蝙蝠。“五只。” 谢长欢笑着点头。“这就叫做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善终。当这只五福燕子风筝放到天上去之后,又叫做五福齐天了。” “这只燕子是我的了,我得把名字写上去才是。”谢长欢说着从博古架上边拿了只笔下来,正想动笔,又停下来看着面前的李旻道:“你帮我写,再在上头添上些吉利话就是再好不过了。” 李旻接着笔,稍微思忖,落笔便是清逸端正的四个大字,长宁永欢,这么名字祈福都在里头了。 谢长欢从李旻手中接过风筝,心里头心满意足,又忍不住念叨李旻一句道:“世子您可真是惜字如金。” 风筝扎好了便晾在了谢长欢的房中,等着明日去北坡的时候再过来取。谢长欢晚上已经躺下了,又忍不住起身,秉烛瞧瞧燕子身上李旻所写的长宁永欢四个字。 当年谢长欢初初去北卑时候,他完全听不懂北卑语,能够说得上话的人没有几个。最后还是李旻实在看不过去,手把手教了她些简单的北卑话和书写文字,让她生活上便捷了不少。 北卑地处辽阔无边的草原,族人尊顶上一片无际苍天为永恒主神,称其为“长生天”,而常盘旋于天际的青鹯鸟这被认为是天神的神使。每至风起的秋十日,可将祈愿写到彩幡悬挂于高处,以求将祈祷随风送去天际。 前头几年谢长欢秋十日悬挂的祈愿彩幡都是李旻执笔替她写的,谢长欢其实并不知道李旻给她写了什么,后来慢慢学了北卑语后,才知道那话换做大昭语也不过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唯念卿欢颜常在,岁岁平安。 今日因着谢侯前头去北坡赏秋景的允诺,整个琅声园的学子当中都充斥这无声的雀跃躁动。下午准备出发时候,学堂里头学子们拿出的风筝什么样式的都有,一个赛一个精巧别致,夺人眼球。谢长欢心里暗骂这群人不讲义气的,当初谢侯问起时一个不敢说,现在倒是十分积极。 北坡离谢侯府并不远,胜在此处低平草浅,又逢着如今正值秋日天高风急,正适合放风筝。谢侯平时在学堂里头拘束得严,现在出来了倒难得管束他们,任由这群泼猴儿自己去疯。 谢长欢看自家侯爷爹给公主娘放了只蝴蝶风筝,远远顺着牵着线放着。待到将风筝放得又高又远,谢侯才回头冲着站在红枫树底下的长公主笑着招手,明明是帝京城最为斯文儒雅的谢侯爷,此时却像个少年郎似的。 谢长欢与陆猴儿不知道偷跑出来放过多少回风筝,早已经是个门清儿的个中好手,没一会儿就把风筝放起来了,御着正起来的风,高处的燕子风筝稳得很。 谢长欢回头看李旻,只见着他与桑桑不得其法,仿佛尝试,那雄鹰风筝都十分不听话的在地上打滚。此时李旻向来温厚无暇的面上,此时才鲜有地露出些小孩子的无措与着急。 看李旻白玉似的脸上急出些细汗,红润起来的脸色却也多了些活泛气。谢长欢心底莫名的想笑,又生出些柔软的保护欲出来。她大步走到李旻身边,将飞得稳稳的福燕的线轴往他手里头一塞。 “拿着,你先放着这风筝。”谢长欢朝着李旻一笑。看到有些窘迫耳朵尖尖露了红的李旻,谢长欢更是得意。 “李旻你先在旁好好看着我怎么放的。”谢长欢从桑桑怀中拿出雄鹰风筝的线轴,对她道:“来,桑桑你来帮我,你先把风筝端好,听我说放再撒手。” 谢长欢跑出一段距离才回头看,桑桑把手中那只雄鹰风筝举得高高的。正巧碰上了这起风大的好时候,谢长欢做了个手势喊道:“桑桑,松手吧。” 借着风势,谢长欢拖着线轴将风筝送上空中,又拉着风筝线一阵有技巧的收放将蓝天上边那只雄鹰放稳了,慢慢牵着回到了李旻身边。 李旻看着谢长欢使得雄鹰展翅苍空,原本规规矩矩的温和的脸上,被真真切切的兴奋取而代之。谢长欢正想凑近了,去贫嘴调侃李旻几句,却不察此时天空中另一只摇头摆尾的九节蜈蚣飞得近了。 谢长欢察觉有些不妙,张嘴想说让李旻拉着福燕风筝走远一些,却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只福燕底下的牵线已经跟九节蜈蚣纠缠在一起,这就相当不妙了。 那九节蜈蚣摆了摆,底下的牵线有技巧的一松一紧这么一弄,便把福燕的线给割断了,断线的福燕失了支撑,旋转着便慢慢落下来了。谢长欢瞪眼去寻那个罪魁祸首,顺着那九节蜈蚣的牵线,另一头拿着线轴的不是别人,正正是沈观世。 谢长欢把手上的线轴扔给桑桑,气冲冲的走到了沈观世面前,沈观世露出些意外之情,没等开口说些什么就让面前的谢长欢狠狠地往小腿上踹了一脚,疼得他马上一屁股摔地上。 “师妹!师妹!”旁边学堂弟子们赶忙过来拦着气急了的谢长欢,若是不是此时被人拉着了,指不定还得再往身上踢几脚狠的。 “沈观世,你赔我风筝!”尽管这么被拉着,谢长欢仍对着沈观世瞪着发红的眼睛,使劲想挣脱冲上前去楱沈观世。 坐在地上疼得捂着腿抽气的沈观世,看着气得龇牙咧嘴想冲过来的谢长欢,此时仍嘴硬道:“不就是只燕子风筝,我赔你多少都不在话下,有何稀罕的!” “撒手,看我今天不揍死他。”闹起脾气的谢长欢跟头红了眼的小兽似的张牙舞爪,大家赶紧使劲抓住她。 陆猴儿虽不想帮着沈观世,但也知道此时谢长欢动手揍人必然讨不了便宜,拉着谢长欢劝道:“姐,您先别急,风筝掉红叶湖那边,现在应该还是捞得着。这龟孙儿我们回头再寻着机会教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