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欢醒过来之后在病床上几乎就把家里头的长辈见了一圈,被长辈们反复耳提面命的叮嘱今后莫要胡为,安生些在家里养病。 若是换了前世消停下来的谢长欢铁定不会答应的,但现在的谢长欢正需要时间好好想想事情,也便老老实实听话在家里待着了。 一大口闷了碗中的药汤,苦的结舌皱眉的谢长欢拈了块山楂糕,正准备扔到嘴巴里头的时候,碧珠快步走到屋内,轻声在她耳边通报道:“小姐,小世子现在正往你这院这儿过来了。” 李旻确实提过之后她好些了会再过来看她,谢长欢没想到这人这么突然来了。谢长欢一听赶紧将手上的山楂糕扔回碟子里头,让丹珠去给她拿件外披。 衣服是来不及换了,谢长欢只能匆匆忙忙的用外披盖在外头遮着寝衣,随手顺了顺披在肩头有些纷乱的长发,靠坐好在床头。 李旻的父亲是北卑大君最为宠爱的已故长子,生母却是位出身大昭的平民女子,生他不久便与世长辞。 他的长相却随了母亲的清丽娟秀,与谢长欢在宫中见过长得五大三粗的北卑男人不大一样,只有一双在阳光下能看得出些深蓝颜色的眼睛透露出异族血统。 侍立在床两侧的碧珠与丹珠向李旻见礼后,李旻点点头让两人起身,丹珠立马搬了凳子给李旻坐在离谢长欢床前稍近些的地方。 “脑袋还疼吗?”李旻看着谢长欢问候道。 谢长欢看着面前还显得有些稚嫩的李旻觉得有些怀念,决心捉弄一下面前这个内敛的少年。 “世子今日来探我的病,难道就没给我这个病人带什么好东西吗?”谢长欢看了看李旻然后故意挑刺道,说着还朝着面前的李旻伸出手来。 她自小和李旻一块儿长大,向来直呼其名,说话从不顾及身份随性得很,此时唤他做世子,却是带着调侃意味在其中。 听谢长欢这么说,李旻只是轻轻一笑,他不善说那些安慰人的的话,如今见着谢长欢有精力挑起他的刺来,大抵已然见好。 陪着李旻进来的侍女桑桑,闻言将个漂亮的白瓷小罐子捧到谢长欢的面前,今天这姑娘撅着长长的嘴巴一副不大高兴的模样。 谢长欢小时候爱刁难欺负李旻,因此桑桑这小丫头每每见着谢长欢都跟炸了毛的猫儿似的,一双大眼睛死死瞪着谢长欢,生怕她又在李旻身上打什么坏主意。 但就是这么个从小跟她针锋相对的北卑姑娘,当年北卑鹯阴城破时候,正是桑桑奉着李旻的遗命,死命护她平安。 回去大昭,桑桑坚持在偏僻孤冷的长青别苑守着心死如灰的她,为从她手中夺下自刎的匕首割得满手是血。 谢长欢笑着打开面前的白瓷罐子,果然如她所料,李旻向来哄她的就只会这么一招,送糖,这是一罐子雪白圆润的牛乳糖。 小时候李旻身上嗅着总是一股奶味道,谢长欢那时追着问才知道李旻爱吃牛乳糖,身上那只绣荷包里头总是带着,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李旻荷包里头的糖都到她肚子里头。 谢长欢捏起一颗软糯的糖含在嘴里,朝着李旻指着桌上的话本让他拿,又有些刻意的扶着还包扎的额头嚷嚷自己头疼得很。 “我在屋子里待了几天了,今天本来想翻翻那话本的,结果痛疼得看不进去字。” 李旻自然而然地翻开了那话本的书页,也不拒绝谢长欢的暗示。“那我给你读吧,你靠着闭眼歇着莫费神,困倦了要躺下休息了再唤我声。” 谢长欢弯弯眼眸,朝着李旻甜甜的一笑。李旻见了谢长欢朝自己笑,立马把头低了下去,耳朵尖尖有点泛红。长欢打小任性,特别爱与他过不去,这般和平的相处倒是让他十分意外。 李旻告辞离开时候,连带着桑桑都狐疑地看着今日乖甜得不像话的谢长欢,这位大小姐今日怕是转性了,除了讨要奶糖和念话本之外,竟然没有半点其他的刁难之举。 “小姐,您今日没有为难小世子?”碧珠等人走了房间只余主仆三人之后,终究忍不住好奇。 谢长欢郑重的将白瓷糖罐收到床头柜子里头,然后也不正面回答,只是含含糊糊的解释道:“李旻我也欺负了这么年了,厌了不想欺负了,还不兴我对他好些?” 谢长欢不出门,但防不住外头人进来探病了。最早是李旻过来,而后她转好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她的小院今日又来了一群她不大想看到的人。 其实现在谢长欢的身子别说下床,出去围着公主府跑上几圈都完全不成问题,但对着这大群人,她偏偏就是连屁股都不想挪。 床前一排的绣墩,坐着的都是平时爱围着谢长欢转的帝京城里头年纪相近的世家小姐们。谢长欢身世显赫,如今虽说还是个半大的小娃娃,但不影响被人追捧。 世家里头长大的孩子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虽说都还只是些半大孩子,但也能明白跟这长欢大小姐打好了关系,就等于搭上了长公主府这座大靠山,有的是好处。 也不知道是谁牵的头,今日这群世家小姐们竟然蜂拥而至过来探望,把她这不大的房子挤得满满当当的。 上辈子的谢长欢也不是不知道,这一大群人趋炎附势的多真心相待的少。以前的谢长欢不过图个热闹声势,享受这众星捧月,现在新鲜劲儿过了,倒觉得应付这一起子人应付着真费神。 坐在绣墩中间的青绿衣裙的姑娘名唤苏璐,比如今的谢长欢长几岁,已经出落出来几分颜色了,只见她微微一笑先挑开了话头。 “如今见着欢妹妹已经大好了,我们姐妹们今日也算得能够放下心来了。”苏璐这话可以算得上是十分热络了,把一群人的关系一句话扯近,一下子她谢长欢就莫名多了一堆姐妹。 苏璐这话出来,骆家的二姑娘连忙顺着她的话说:“是呀,欢姐姐出事时候我们都给吓得不行,前几日姐妹几个还约着一块儿到寺庙里头给你祈福呢。” 谢长欢听这话也就笑笑,开口道:“大家有心了,若不嫌弃直接唤我名姓。我娘不让我在外边跟别人姐姐妹妹的乱喊,她老人家说小时候听着宫里头的娘娘们这么互相喊就发憷。” 这一番话说出来,在座的世家小姐们脸色瞬时一变,都不大好看。谢长欢自然也能看出一众人的不悦,她既然能把这话说出来,就不怕得罪这些人。 碧珠捧着茶水点心来招待,房间里头有些凝滞的氛围也算得以缓一缓,众人低头喝茶吃点心。 谢长欢示意丹珠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会意之后丹珠便转身去取她需要的东西。 “姑娘们的关心令我十分动容。”谢长欢看着座中的世家姑娘们笑着说,而后脸上又露出些许为难的神情。 “有件事情本让我觉得难办,今日看到特地来这儿探望的姑娘们又觉得还是有办法的,若是姑娘们愿意帮我便是行得通的。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帮忙?” 才刚刚被落了面子的苏璐不大敢搭腔,倒是骆微铃抢着答道:“长欢你有困难,我们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苏璐稍稍朝骆微铃那边翻了白眼,似乎不满她在自己前头抢了风头,此时忙不迭的跟着道:“是呀是呀,你有什么要我们搭手的地方尽管说吧!” 见有人先答应了谢长欢的话,方才还在迟疑的一众人连忙跟着搭腔,跟着表明自己帮忙的诚心。 谢长欢也不急,等得朱丹取了东西回来了,才缓缓开口道:“我这回在秋千上头摔破了头,遭了这次罪,阿娘特地请人给我卜了一卦,说是今年气势犯冲,年内必然要遭些大小劫数,需要神灵庇佑,方能少受些罪。” “正巧下月便是道祖诞,我想绣些香囊做诞礼。毕竟是给神灵的献礼,丝毫容不得怠慢亵渎,因而不能委于家中奴仆之手,不然有损这份心意。” 说道这里谢长欢看着座上的众人,垂眸微微一笑,看似温柔亲和,却让众人心中蓦地猛烈萌生退意。 谢长欢拿起丹珠捧着托盘上头上好的红锦和金红丝线,对众人道:“但姑娘们既然对我心意赤诚,也是人间真情,我想若是每日你们过来陪着我祈福做绣囊,必然是锦上添花,献礼更添真意。” “这......”方才口齿伶俐应答如流的几人,此时都说不出话来了。 这要帮的忙儿说清楚了,下面一片难色。虽说这些世家小姐们也不是全然对绣活一窍不通,但毕竟是个费神的活儿平时都少做,也不乐意做,这金丝银线的更是容易割手。 但既然是自己说满了的话,哭着也得把这手上绣活干下去。平时都是扔给家中绣娘丫鬟干的累活,她们娇生惯养大了的小姐们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累,没干一会儿就头晕眼花的,只想这谢大小姐赶紧发话放她们一马。 但这谢长欢正好到了喝药的时候,根本对于她们的苦相视若无睹,极有耐心慢悠悠的吹着还烫口的药汤,也不急着入口。 干着这一回已经叫人吃不消,但这谢长欢说的是每日这个时候过来这儿帮着干这话,苏璐把割了一道口子的手指塞到自己嘴里,恨不得掐死刚刚满口答应的自己。 这群世家小姐们足足干了一下午,谢大小姐才不急不缓的开口笑道:“今日大家也累了,明日还请大家继续过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