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餐桌边上,沉默片刻,都有些不自在。
吃外卖的时候没觉出来什么,只不过是饭搭子,正儿八经地做了饭菜一起吃,就显得不太一样了。
陆初景已经好几十年没跟人同桌吃过家常菜,郁晏就更不用说了,有生以来恐怕是第一次为另一个人做饭。
两人互相看看,都觉得现在这场景就跟刚组建小家庭似的。莫名温馨的氛围,简直让人坐立难安。
陆初景更加年长,一会儿就适应下来,主动打破沉默:“要喝啤酒么?”
郁晏:“……不了,谢谢。”
陆初景没有勉强,自己去冰箱里拿了一罐啤酒。起开易拉罐,咕嘟咕嘟灌下两口,他拿起筷子:“吃饭吧,还等什么呢?”
水煮肉片入口,陆初景不由得眯起眼睛。
郁晏的厨艺还是很不错的,没糟蹋这块里脊肉。微辣的红油裹着嫩滑的肉片,入口既鲜又香,咸淡也适宜,不比外边餐厅里的差。
陆初景想竖个大拇指,忽然惦念起自己手指头还肿着,只好作罢。他将关节肿胀的左手搁在膝盖上,用右手夹菜吃饭,没表现出半点异样。
郁晏听话得不行,照陆初景的指示在水煮肉片和酸菜鱼里放了大量的蒜末和蒜片,因此吃到一半,陆初景的喉咙就肿了,泛着又麻又痒的刺痛。
他不动声色地咽下食物,喝了一口啤酒。冰凉的酒液稍稍抚平痛感,随即更猛烈地灼烧起来。
难受。
陆初景缓了一会儿,继续去夹菜,这次筷子戳进酸菜鱼里,捞了一块鸭血。
他有些诧异:“这里面也放了鸭血啊?”
刚一说完,陆初景顿住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且沙哑,因为喉咙肿胀,发声有些困难,听起来像是力竭之际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断续语句。
郁晏一下皱起眉,饭也不吃了,搁下筷子看着他:“你怎么了?”
陆初景摇摇头。随即觉得好像糊弄不过去,遂拎起啤酒罐晃了一下:“有点喝大了。”
欲盖弥彰,就这区区半罐啤酒,能让一个吸血鬼口齿不清,说出去就跟笑话一样,谁都不会信。
郁晏沉着脸,站起来就要往桌子这边走:“让我看看。”
陆初景不知怎么有点心虚,整个人都坐直了,视线往右下方瞥。
他一时没想到什么好的说辞,还在想着,下巴就覆上冰凉的手指,稍稍一用力,迫使他抬起头。
“张开嘴。”郁晏道。“我看看喉咙。”
陆初景还在负隅顽抗,低声说:“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喝酒喝大了,等一会儿就好,真不用操心。”
他语气柔和,带着点示弱的意味。
郁晏动作一滞,内心又开始拉扯起来。
他本能地想要听从陆初景的话,自我意识则告诉他必须弄清楚对方怎么会忽然嗓子哑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左右拽着他,就这么僵持着。
郁晏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脸色有点复杂。
陆初景见状,立即站起来,急匆匆扒拉了几块鸭血,风卷残云般吃完饭,碗筷都没来得及收,就从餐桌边离开,进了卧室。
没过几分钟,不止是喉咙痛,胃里也疼痛起来。
陆初景知道大概率自己死不了,也就不在乎这些许痛楚,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望天花板。他惯于忍耐,此时还颇有闲心地在手机上记录。
【第四支药剂注射后,产生百合科葱属植物(大蒜)过敏现象,具体症状为接触部位肿胀疼痛,外接触、内服均有异常。初步判断药剂对注射者抵抗力存在一定削弱作用。】
记录完,他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这也算是变着法子找死了,不知道英勇牺牲之后有没有人给我颁个荣誉奖项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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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陆初景又一次失眠。
药剂效果褪去后,听力增强的副作用越来越显著,他不得不将一部分睡眠时间挪到了白天。
白天在药剂作用下,陆初景的听力会回归正常,勉强能睡几个小时。
漫长的夜晚,则基本在噪音的烦扰下度过。
房间里没有开灯,陆初景已经逐渐习惯空调送风的声音,虽然还是觉得让人烦躁,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平心静气,闭上眼睛,随着扇叶运转的规律数数,以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黑暗中,他蓦然产生一种被人窥视的异样感觉。
陆初景一时疑心自己终于被噪音折腾到神经衰弱,产生了错觉。随即他心下一凛,睁开眼睛,转头看身边躺着的人。
一双冷血动物般幽深的竖瞳正直勾勾盯着他,近在咫尺。
陆初景不由心口一窒,差点没就势滚下床去。
他意识到这是郁晏在看着自己,松了口气。他缓缓放松肢体,语气疑惑又暴躁:“大半夜的,不睡觉专门吓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