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岁披散着头发坐妆台前,身后站着特意来给她梳头的紫淑姑姑。
台面上摆满了各种款式,亮闪闪的发饰丝带。
清岁刚满一百岁,生在灵谷,游过几回凡间,却从没见过这么精巧好看的饰品,一个个都会发光似的。
这待遇,全是那位好看的未婚夫硬送给她的。
未来夫婿他不仅厉害,长得好看,怎么还这么大方啊。
清岁美滋滋地伸出小肉手,小心托起桌面上的饰品,挨个儿欣赏。
紫淑姑姑的手很轻,握着一捧稀疏的头发,梳了卸,卸了梳,来回几遍,清岁都毫无所觉,更没发觉紫淑的眉头越来越紧。
清岁沉浸在满桌亮晶晶中看花了眼,直到将所有饰品摸了个遍,也没等到紫淑姑姑为她戴一个。
一抬头,才发觉镜子中的自己,头发还是散的。
再往上看,视线和紫淑对了个正着。
紫淑端着梳子,正在头顶来回比划,像是陷入了什么难解的困境。
镜面坦率地映照出清岁的上半身。
脑袋圆滚滚,脸颊肉鼓鼓,一双大眼睛虽又黑又亮,可……委实有点太大了,几乎占了快半张脸,令人有些不敢直视。
——这位,可是未来的仙尊夫人。
紫淑在心底提醒着自己。
可越是警醒着想把事情办好,却越觉荒诞……天啊,这颗脑袋底子就是如此,怎么可能打扮得仙气飘飘?
清岁歪头转向紫淑,将她复杂的神情尽收眼底。
她想了片刻,拨了下自己及肩的,半长不短的头发,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姑姑不知道该怎么梳吗?”清岁眨了眨眼,好心地问道。
“不,”紫淑下意识反驳,这是作为一只紫木檀梳的尊严,“我只是还在斟酌,哪个更合适。”
……可似乎哪个都不合适。
那不还是梳不明白吗?
清岁想起到仙界以来,见到的那些黑发如瀑,身姿窈窕的仙子们,倒有些理解这位姑姑的不适应。
“没关系,我知道怎样最合适。”清岁重新转向镜子,抬手在头顶比划,“从中间分开,这边一个揪揪,那边一个揪揪……”
紫淑稍怔了下,思想没怎么斗争,下意识按清岁所言动起手来。
虽然她平日绝不会做这般简陋的发式,但这是清岁仙子自己要求的,那就没办法了。
紫淑为自己找到了理由,眉头舒展开来,三两下做出两个揪揪。
清岁对着镜中如年画娃娃般的自己点头,点头:“姑姑梳得真好。”
这是真心话,比自己胡乱扎的规整对称多了!
紫淑抿唇,迅速从桌上取了两条银丝带,一边系一边道:“仙子属意的发型较简……单,不宜佩戴过于繁琐的发饰。”
“好,谢谢姑姑。”清岁很好说话地点头,对着镜中的自己晃晃脑袋,看着长长的银丝带在身后飘荡,满足地笑了。
紫淑习惯性地退后打量,竟有一瞬觉得没错……简单的两个揪揪是挺合适。
清岁跳下椅子,微沉的仙裙下摆坠落地上。
仙裙是进御霄殿时需穿的统一制式,昨日有人特意送来,今日才第一次上身。
清岁提起下摆,兴高采烈地转了两圈。
裙摆翩跹飞舞,就像蝴蝶的翅膀一般,令她的心情也如振翅而飞,悠然上扬。
未来夫婿真好。
这婚约,原是脑袋一热的产物,起誓订盟之时,自己甚至对他的身家底细都一概不知,哪想得到……
紫淑扫了眼清岁过长的下摆,刚松开的眉头又有些微紧。
“紫淑姑姑。”
一名仙婢款款走至寝殿门口,没有看清岁,而是对紫淑徐徐道:“来接仙子的马车到了。”
马车?
清岁站定,兴致昂扬地张开手臂:“是那种长着一对大翅膀,会飞的天马拉的车吗?”
在灵谷时,清岁曾远远看到过天边的一匹天马,那温顺漂亮,充满贵气的马儿,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她记得,自己和小伙伴惊奇地手舞足蹈,目光追随一路,直到它消失在云层之中,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
仙婢唇角微挑,不语。
清岁看着她,怔了下,缓缓放下了兴奋打开的双臂。
这位仙女表情有点怪,像是想说什么,又像是不愿说,这么不搭理人,怪尴尬的。
“是的。”紫淑连忙在清岁身后回应:“清岁仙子,请随我来。”
“好。”清岁朝紫淑点头,刚刚那点尴尬很快烟消云散。
提着裙摆,轻快地跑在紫淑身侧,像一阵轻快的风,扫过曲折环绕的回廊,刮过洁白无暇的玉阶,来到宫门前。
远远地,两匹羽翅洁白,浑身无一丝杂色的天马拉着帷幔飘扬,四周垂缀玉饰的车厢,在腾云驾雾的几名仙官引领下,从天而降。
清岁眼神控制不住地闪闪发亮:“它们好美!”
她却没留意到,身侧的紫淑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一丝怜悯。
马车。
仙尊殿下苍穹宫后的寿山中,养着各种珍禽异兽千余种,却只派仙官带了两头无法化形的普通天马来。
整个仙界,怕也就这位当事人自己看不懂其中慢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