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镇和九方镇只隔了不到五十里,谢归慈和薛照微抵达的时候天色已晚,明月高悬。
整个镇子笼罩在一种别样的安静与祥和之中,家家户户的灯火都已经熄灭,只有镇子前的碧桃花树簌簌飘落着桃花花瓣,堆积满面前的青石板。
一个温柔的春夜。
“你能感受到这镇子里的妖气吗?”谢归慈低声向身边的薛照微询问。他从北荒诈死脱身的时候受了点伤,修为还未完全恢复到全盛时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没有感知到春山镇上有任何妖兽的气息,更别提已经被魔界十二门驯服、驱使的魔化妖兽的气息——那根本不可能瞒过他的感知。
薛照微摇头:“并无。”
这镇子人气旺盛,比一般的镇子还要祥和不少。
“这就古怪了。”
春山镇和九方镇比邻,徐大只往返于这两地之间,九方镇没有任何问题,春山镇乍一瞧也没有妖魔作乱 ,偏偏徐大是被妖魔所伤。
谢归慈轻声沉吟,他已能断定春山镇有问题,如今镇上一片祥和,他心底这种想法非但没有消去,反倒更加笃定。
——不仅有问题,恐怕这妖物还很难缠。
“鹤月君曾经同你提及过类似的情况么?”
是薛照微的声音,叫谢归慈微微一愣,竟没有辨别出来他这句话里不甚明显的试探。谢归慈认真想了想往日的经历,作为“江灯年”,他碰到过的妖物魔门数不胜数,但是这么“祥和”的情况,到还是第一次。
不过他还记得自己并不是和妖物打过许多交道的鹤月君,只含混不清地道:“他没有和我说过这样的情况,但他曾经提过,凡是妖物所在之地,妖气必然深重。像春山镇这样看上去完全没有妖物痕迹的……只怕整个镇子都有问题。”
这段话他特意用了神识传音给薛照微。
薛照微神情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分辨不清他这一瞬间的神色变化,再看过去依旧是冷淡不可接近的模样,绣着银色暗纹的衣袖柔软地垂下 遮住半截握剑的手,淡青色的筋络分明。
“先去周家。”
谢归慈对此倒没有异议,据徐家的二儿子说,周家在春山镇的最东头,靠近群山,他辨认了下大概的方位:“走。”
白色衣摆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身后那棵花树上的碧桃花仍在簌簌地落着,被夜风拂着飘满整个镇子。
一地的桃花。
周家在一群房舍中也格外醒目,大火烧过的痕迹残留,竹篱笆矮矮围了泥土胚的茅草屋一圈。
谢归慈弯起眼睛打量,任由水色月光浸没他半边脸,柔和线条,薛照微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眼前的人轮廓竟然依稀和记忆里的模样重叠起来。
——
白衣胜流风回雪,眼底映出长剑寒光,剑身快如惊鸿照影,挑落三春桃花,七分风流尽皆收束于一人身。
是天下无一人不慕其风姿的鹤月君。
是和谢归慈截然不同的人物。
原本鹤月君江灯年和根骨平庸的谢归慈一辈子也不该有什么交集,但因为一段所谓的婚约……薛照微收回了目光,也一同敛起那点幽暗的、不能为人知的心思。
这一刹那的情思如流水无声流过,谢归慈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正在和前来开门的周家人搭话。
破旧的木门门缝里探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大约十四五岁,虽然瞧着有些瘦弱,但五官清秀,可见父母中大抵有一方合该是个美人。
“你们是谁?”
这就是周秀才千辛万苦求来的“宝贝儿子”。对于对方的身份谢归慈瞬间心下了然,他便问:“周菁周姑娘在家吗?”
“她已经出嫁了,你们不知道吗?”
少年脸上露出警惕。
谢归慈:“我们不是镇上的人。是我母亲曾经和周夫人有些故交,听说周夫人已经仙逝,只留下一个女儿,便想代好友照拂一二,因此才让我来春山镇上看看情况。”他说完又指着薛照微补充了一句,“这一位是我的朋友,陪我一起来的。”
他这编出来的这一套说辞不高明,如果面对的是个老狐狸恐怕早就被拆穿,但应付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以谢归慈的本事,还是轻而易举。
“你们先进来吧。”少年听了表情放松,打开门,“不过姐姐确实不在,你们来得不巧,她今天刚刚和丈夫回隔壁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