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十点。 销售部依旧灯光通明。 杨怡把《销售报告》相关的数据表格发给许浩晨后,许浩晨并没打算让杨怡闲着,又甩给她了两张表格,让她做个线性分析图,并且做成PPT。 好在她在毕业前就已经将Word、Excel和Powerpoint基本学会了,做起来倒得心应手。 许浩晨坐在他的办公位上,对杨怡做的报告中的所有数据全部复核了一遍,报告内容思路清晰且有条理,数据的准确性和三维结构图也做的无可挑剔。 这个结果让他有些费解。 在他跟杨家大女儿相亲后找人了解过,对杨琳的评价似乎除了美貌之外,并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他左手拇指和食指托着脸腮,盯着门外那个白色窈窕的身影深思,或许得对她重新认识才行。 他揉了揉眉心,向额头两边抚熨,来缓解隐隐的痛。 杨怡今天穿的是杨琳去年过生日时罗姨从韩国私人定制的乳白色毛衣外套,她之所以会选这件,全是因为杨琳的衣柜里,只有这一件素气的衣服。 杨怡偏爱浅色系,尤其是白色,因为杨琳的身材比较丰满,杨怡的衣服跟本套不上去,况且在她变成杨琳之初,就因为穿了杨怡她自己的衣服,被罗姨整整唠叨了两天,烦都快烦死了。 不到半个小时,杨怡就把许浩晨要的PPT做好了。 发给许浩晨后,她在原位上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走进身后的办公室。 许浩晨正仰躺在大班椅里小憩,杨怡走过去看到了,轻声清了两下嗓子,见没什么反应便绕到大班桌后面,站到了他的身旁。 电脑是开着的,界面是他的邮箱。 杨怡这会儿也是有些累了,想赶紧弄好了回家休息,她好心地握住桌上的鼠标,把刚才她发的邮件下载后打开,等他阅目。 她侧目看他,犹豫着到底是叫醒他好还是由他这么睡着? 眼前的男人,被头顶一盏白日光灯照射着,皮肤白净光洁,一双原本英气锐利的黑眼珠此时被一双白净薄俏的眼皮掩着,平添了几分祥和和惬意,他的鼻子丰挺个性,还有他的嘴唇,薄厚适中,鲜润如琅。 杨怡不得不承认,许浩晨不瞪眼睛的时候,其实蛮有魅力的。 所以,他闭着眼睛比睁着眼睛看起来要有爱得多。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盯着他看,这不禁让她想起来那晚在湖畔边的邂逅,那时的他,恭而有礼、既高贵又绅士。 然而现在,即使天天见面,却再也看不到他那晚的优雅与谦让了。 感触到了深处,她不自由己地长长叹了口气。 杨怡叹的这口气,她自己倒没觉查有什么不妥,却直直地吹到了许浩晨的脸上,许浩晨揪了揪鼻子,随后像是被人扎了一下屁|股似的,整个人毫无征兆地从椅子里飞弹了起来。 杨怡这会儿和许浩晨的脸相距不过就是十来公分,许浩晨这么一弹,不偏不正,鼻子正正地撞到了杨怡的前额。 杨怡被撞的向后褪了两步,只觉得头胀眼晕,她伸手乱抓,扶住桌角。 杨怡使劲儿睁着眼睛,可眼前却漆黑一片,像是被无情的海水吞噬在了海底,随后那种天天缠着她的那场噩梦像是从梦中复苏走出虚拟的梦幻来到了现实世界,那种被海水湮没的孤独、压抑、无助、恐惧也随之接踵而来。 杨怡的脸一霎时变得惨白,她的心在颤栗、在沉沦,一种求生的本能躯使她的双手不停地抓握,最终握住一把既结实又柔韧的东西,她紧紧撰住,张开嘴求救。 . 许浩晨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坐在一架他的团队精心研发的无人驾驶的飞机上,飞跃山谷、穿越海峡,好不畅快。 突然,一阵暖风拂过,带着一股清甜,痒痒的,醉人心脾,让他心神不禁一荡,也是因为这致命的一荡,飞机失控,向深渊跌去。 他猛地一惊醒,眼睛还没睁开,鼻子就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一块硬帮帮的物体上。 鼻梁骨上突如其来的疼痛,几乎让许浩晨飙出了眼泪,好在疼痛随着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慢慢地缓解,没一分钟的功夫就尽数散去。 因为刚才他起的急,被撞了后又倒回了椅子,他揉了揉鼻子,抬起头,一看到眼前的场景又是吓得整个人从椅子里弹了起来。 他急忙拿起纸巾筒,连抽了几抽拿到杨怡的面前,此时她的鼻子下方就像是挂了一条红色的瀑布,鼻血从她的鼻子里奔流而下。 这种以喷的速度流的鼻血,饶是见多识广的许浩晨也是头一回见,他慌忙用纸巾先塞住她的鼻孔,打横把她抱到旁边的沙发上,一边擦着从鼻孔的纸巾里渗出的血,一边打了一个电话。 “静欣,怎么止鼻血?是……往外喷的那种。”等对方一接通,他连忙问。 “你先用柔软的纸巾捏成团塞进鼻孔,一定要顶到最里面去,目的是尽量堵住出|血口。然后用冰袋或是冷毛巾敷在脑后根……” 许浩晨把手机扔在一边,迅速揉了两团纸球,为杨怡换上,再从冰箱的冷冻室里拿了两包茶叶代替冰袋垫在她的后颈。 此时的杨怡,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瞪着前方,一张受了惊吓的脸极度地扭曲着,他摇了摇她,劝道:“别怕,我现在带你去医院,你……能走吗?” 杨怡的两只手在空中乱抓,他把手伸过去,握住的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她因极度恐惧而痉|挛的手。 她努力地张开嘴,一张一合,看着她艰难地好像想说些什么,许浩晨把耳朵凑过去,却只听到一个又一个细弱的单音节:“a ……a……a……” 许浩晨看杨怡的鼻血暂时没有再喷出来,他拿起手机和车匙,把杨怡打横抱起冲出办公室。 … 一个小时后。 许浩晨一直以为刚才杨怡那一系列的表现是晕血,当医生指着电脑上的CT影像给他看时,他才知道杨怡是因为头部之前受到了撞击,才会在稍有震荡的情况下,会有瘀血从鼻子里流下来。 “撞击?”许浩晨喃喃重复。 自那晚跟杨家大小姐相亲后,第三天他就有事到北京、大连、哈尔滨出差了近半个月,回来这么久也没听人说杨家发生什么事啊。 “这有多长时间了?”他问医生。 “看片子应该没多久,”医生把目光从CT影像移过来,看着许浩晨,说:“我开点儿活血化瘀的药,回去让她多休息,尽量不要让她太激动。” 等许浩晨拿了药回到急诊室的时候,杨怡已经清醒了。 杨怡坐在急诊床的床边,低着头看着白色毛衣胸前那点点滴滴的血渍。 她要是这个样子出现在罗姨面前,估计一整晚都不用睡了。 一双锃亮的男式皮鞋忽然闯入她的视线内,皮鞋鞋面纹理细腻,鞋型修长、线条流畅。 她抬起头,迎上许浩晨略显歉意的目光,她指了指胸口上的血渍,问:“这……怎么会这样?” 许浩晨把杨怡抱到医院后,又交费、又拍片子、又拿药的,三折腾两不折腾的,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了。 他也是累的不得了,坐到了杨怡的身边,活动了一下肩颈,不答反问:“你前阵子撞到了头,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了什么?她比谁都想知道。 “嗯?”见她不说,他追问。 “不知道。” “不知道?!” 他声音猛地一拔高,在急诊室里荡起了回音,他激动地说:“你自己的事情怎么自己一点儿都不上心呢,那脑子里有瘀血是开玩笑的吗?” 想着刚才杨怡鼻子喷血的样子,许浩晨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现在的杨怡,从里到外都已经狼狈不堪,整个人全乱了方寸,又找不到一个知心的人倾诉,本就又压抑又委屈,猛地被许浩晨一吼,脑袋一热,也吼了起来:“你朝我厉害什么呀?你不是跟她一见钟情吗?你不是跟她两|情|相|悦吗?有你关心她,用得着我吗?” 杨怡曾听杨琳亲口说过,杨琳跟许浩晨不仅双双一见钟情,两人还两|情|相|悦,可自她醒来后变成杨琳的样子后,一点都没觉出来许浩晨跟她两|情|相|悦啊。 这男人也太不会拍拖了吧。 杨怡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别人听不懂的话,理直气壮地瞪着许浩晨。 许浩晨好脾气地等她发泄完,问:“我跟谁一见钟情了?你说的‘她’是谁?” 竟扯些虚的、没的东西。 嗯? 杨怡只觉得后背发凉,硬着头皮小声尬道:“我。” 她从急诊床跳下来,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好晚了,走吧。” 杨怡在前,许浩晨在后,两人双双走在空荡荡的医院走廊,四周静谧得有些诡异。 杨怡停下脚步,等着许浩晨,本以为刚才那个话题已经画上了句号,谁知在许浩晨与她并肩的时候,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刚才说一见钟情?哼,我从来都不信那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