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律属于礼,孟胜对他说,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无礼则不宁。
礼就是规矩,不同阶层不同人的生活方式,这一链条维持了现行的封建秩序,春秋晚期礼乐虽然有所下移,却没有被废弃。
就算到了战国,礼乐崩坏,各国之间互相攻伐,诸侯贵族间也喜欢用礼乐来当做自己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
法律是未来的秩序,礼乐是现在的秩序,只是现在礼乐这个秩序已经破碎不堪。
直到战国乱世和秦末起义,军功封爵,庶民英雄辈出,将整个秩序揉碎了打烂了再和水重塑,三代以降的世卿时代才宣告终结,开始了布衣卿相的新时代。
江寒记得孟胜那个老古板用高昂的声音吟诵《蒹葭》《七月》动情时,激愤的对他说:
“礼不光要停留形式上,光靠表面上人们的语言、人们的眼神、人们的表情、人们的动作来遵循礼,礼应该真诚地表达人的情感。”
“人要没有真正的仁爱的感情,费了大力气来做这些礼仪有什么用呢?是为了掩饰内心的丑恶么?那就是衣冠禽兽啊!”
江寒默然,天下尽然都是衣冠禽兽,像孟胜一般的正人君子实在是太少了。
用道德约束不了人的行为,只能用法律来约束,从那个时候开始,江寒就明白了,能救天下百姓的,只有变法一条路。
各家学派殊途同归,所为的目的都是让天下变得更好。
儒家提倡恢复礼乐,做一个裱糊匠,将这个破碎的天下粘合在一起,假装塑造了一个盛世。
让奴隶们乖乖地去做奴隶,服服帖帖老老实实地永远地去做奴隶。
大奴隶主大恶棍,永远的做人上人,永远的任意宰割任何人。
大奴隶主的跟班儿及其吹鼓手们,永远的恃强凌弱,永远的助纣为虐,永远的残害众人。
这种盛世,真的是盛世吗?
江寒不否认儒家在太平盛世作出的贡献,但是在这个乱世,只有勇于开拓新的秩序的法家、墨家才是匡正乱世的正途。
“呼呼。”
风扯着衣角,江寒靠坐在石头边,两手抱着头,看着夜空中的繁星。
春天夜里的温度虽然很冷,但是他毕竟是个武夫,也没有这么不经的冻。
不远处的毛毯上徐弱已经睡着了,田玉儿也浑浑噩噩的,江寒却丝毫没有睡意。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寂静的旷野中响起,江寒右手握住了剑柄,警惕的看着传出声音的方向。
上一秒还发出鼾声的徐弱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田玉儿也眼神迷离的提起了长剑。
“小心,来者不善。”
呼啸的风声中隐隐夹着疾驰的马蹄声响,稀薄的空气里浅浅透着肃杀的气氛。
一队披甲戴胄,佩剑,持干戈,长矛、长戟,拿着火把的精锐齐国轻骑把江寒三人围在了溪水边。
行列里走出了一匹高大雄峻的烈马,马上的骑士身形端稳如山,手里拿着一杆长矛。
“主君有令,格杀勿论!放箭!!”
满天箭雨呼啸而来,铜簇的箭头闪烁着寒光在江寒的瞳孔中逐渐放大。
江寒脸上露出了冷笑:“高伯,今夜之事,我记下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改日墨家定当十倍奉还!”
临淄城中想要他性命而且能调动如此精兵的,除了高伯,江寒想不到第二个人。
他不禁暗暗责骂自己太过大意,年前大朝会中,他手持非攻怒斥高伯,高伯就曾经说过,高氏亲军一定会将他撕成碎片的。
过了几个月安稳的日子,他竟然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实在是不应该。
但此时不是懊恼的时候,先要渡过眼前这一关。
“喝!!”
江寒大喝一声,内力激荡,麻布黑袍无风自动,没有出鞘的非攻在他的手中快速旋转,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射过来的箭矢全部击飞,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轻骑携带的箭矢有限,几波箭雨之后,箭矢所剩无几。
江寒三人除了消耗了很多气力外,并没有什么损伤。
“他奶奶的,这帮游侠真难对付。”
轻骑统领怒骂一声,换成平常人,在这么多箭矢的攻击下早就被射成了刺猬,可面前这几个人竟然毫发无损。
他举起了手中的长矛,大声命令道:“进攻!!”
夜幕中的溪水旁,马蹄声盖住了流水声,眼前到处都是人影,对方或许有几十人,或许有几百人。
挡在徐弱、田玉儿身前的江寒喘着粗气,拿着非攻的手都有些颤抖。
“等下一旦不敌,马上跳进水中,先保留性命。”
江寒嘱咐了一声,迎着冲刺而来的骑兵走了上去。
“嗡!!”
古朴厚重的黑剑被他拔出了剑鞘,三十年不曾杀人的名剑,今日就要饮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