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离开了阳城,带着护送他的三个墨者和留在阳城墨家弟子美好的愿景离开了。
“子义…额,钜子,这么多兄弟,你为什么非要我来送你。”
徐弱脸上写满了不情愿,他可是说了,要死也得死在先生前面。
“景山兄,就这样死了,你觉得值得吗?”
“舍身取义,杀身成仁,有何不值?”
江寒默然缓缓将头抬起,看着北方,他明亮的双眸映着浓墨般的天色,凝视着茫茫荒野。
“这个天下很大,还有太多需要做的,你还年轻,每个人都去舍身取义,杀身成仁,这世道谁来改变?”
徐弱愣了一下,明显是没想好怎么回答江寒的问题,支支吾吾的说道:“背信弃义,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
“迂腐,顽固。”
江寒有些恨铁不成钢:“为这个世道撑起脊梁,死一个先生足够了,谁在乎会不会多你一个徐弱,少你一个徐弱。”
徐弱梗着脖子:“先生能死,我怎么不能死?”
江寒闻言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徐弱,取下了背上的长剑。
“好啊!那今天咱们四个就死在这里,你先死,我马上下来陪你们,真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人吗?”
徐弱连忙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钜子,您是墨家中兴的希望,您可不能死啊!”
“钜子息怒!!”
随行的墨者们都跪倒在地。
江寒的目光扫过面前这几张年轻的面孔,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孟胜想要做一件大事,一件让天下人都为之一颤的大事。
墨家钜子为守信义,以身殉城,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震惊的?
此事一出,墨家的风头,将会盖过任意一个诸子百家。
他拦不住孟胜,难道还拦不住眼前这几个无足轻重的墨家弟子吗?
“你们可知道为何先生将钜子之位传给了我,又为何让我挑选随行的人员?”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是不解。
“请钜子解惑。”
“因为他想让我们活下去,我们不是为自己而活,是为他们而活,是为了天下大同而活。
独木不成林,我需要你们的帮助,等我们完成了先生的愿景,我与你们一同去先生和诸位同门面前请罪。”
“愿随钜子一同创建墨家中兴。”
江寒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总算是说服了这几个一心求死的榆木脑袋,自己的口舌没有白费。
几个人一路向北而行,那正是去宋国的道路。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去宋国都城商丘,投靠田襄子。
宋国人擅长经商,睢水北岸的宋都商丘、济水北岸的陶丘,获水和泗水交汇处的彭城,都是极为繁荣的商业都会。
同时宋国也华夏圣贤文化的源头,处于中国传统文化核心地位的儒家、墨家、道家和名家四大思想的发源地,被誉为礼仪之邦。
墨子、庄子和惠子三位圣人皆出自于宋国。此外,孔子的祖籍也在宋国。
几人离开阳城二十几里地,正行到一处山口,忽然前方烟尘大起,蹄声如雷。
江寒眉头微皱,沉声道:“不好,楚兵来了。”
“锵,锵,锵。”
徐弱等人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护在了江寒的身前。
“不要硬拼,躲起来。”
江寒带着众人一个闪身,钻进了树林中。
只见迎面而来的有近千名楚军士卒,一个个如狼似虎、黑甲褐巾、戈戟如林、势若瀑洪,正是楚军奔袭而来的最精锐的先锋部队。
队伍疾行,除了兵士的马蹄声外,竟再无一丝声息,纪律之严整,令人惊叹。
江寒暗暗感叹:“怪不得楚国能饮马黄河,果然是一支强军。”
年初时,楚国令伊吴起亲自率领楚军进攻魏、齐、卫联军。
魏军是联军中的主力,是楚军最强有力的对手。
吴起曾在魏国为将,魏武侯继位后,他受到了魏国贵族排挤,无奈之下来到了楚国。
魏楚两国,两支用同样方法训练出来的军队,两支在吴起的指挥下都取得过显赫战功,两支在当时最精锐的军队展开了激战。
结果,由于吴起的出色指挥,楚军获得大胜,将魏军赶到黄河以北,楚军占领了魏、卫、郑三国在黄河南岸的大片土地,控制了魏、卫、郑临近的黄河南北两岸。
可惜的是楚悼王薨,一手推动了楚国改革的吴起被愤怒的楚国贵族乱箭射死在楚悼王的灵柩前,王尸也被损坏。
阳城君选择站在了贵族的阵营中,这才有了今日的阳城之祸。
“钜子,他们走了。”徐弱见江寒在发呆,小声提醒道。
“走吧,去宋国。”江寒点了点头,脚步沉重。
天下健者,魏楚两国,魏武侯重用法家,素来对墨家不喜,非是良主,如今楚国难留,若想让天下止戈,任重而道远。
……
孟胜静默地站在城头,看着城门下的那支楚军,衣袍被风吹鼓着,他已经是满头白发,眉目之间尽是苍老颓然。
“你们可想好了,此去,可是真的有死无生。”
孟胜语气平静的说道。
“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就是墨者们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