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快醒醒,姑娘……” “怎么了?”方芷悦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为了证实那石缝的水是否灵泉,她昨夜鼓起了勇气,在自己小腿上用匕首滑了一小刀,再立刻以水涂抹。看着那小腿上的以伤口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并且恢复光滑,让她勤奋了一夜。 为了平复情绪,她在幽谷的书房里面将祎国的律例看了大半,天蒙蒙光了才回来睡了过去,现在只觉得头痛得很。 琴儿着急地一把将人给拉坐了起来,然后快手快脚地替其穿衣,道:“钟姨娘在正院那边闹起来了,说是今早带德才少爷去请安,德才少爷顽皮被夫人打了。” “怎么可能?”方芷悦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自个儿也加快速度套好衣衫,冷硬地说道:“母亲躲他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会打他,怕又是钟姨娘搞的鬼。” “姑娘赶紧过去吧,老爷说要休了夫人呢。”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 方芷悦匆匆赶到正院之时,正好看见方家人齐整地坐在大厅之中,那个据说被打的德才不见踪影,而自己的母亲却被两个粗鲁的婆子压跪在地。 “堂堂一府之母,岂容你们如此对待?快放开我母亲。”杨芷悦一撩裙摆迈步而进。 坐在正位上的方老夫人立刻就变了面色,沉声道:“什么一府之母,你眼中可有我这个祖母?身为方家嫡女,规矩比庶女还要不如。” “老夫人息怒,为这样不懂规矩的人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坐在一旁的钟夫人立刻上前给老夫人扫背顺气,此举让老夫人甚是烫贴。 方芷悦站到母亲身前,恭敬地行了一礼:“给祖父祖母、父亲以及各位叔叔婶婶请安。” 未待方老夫人说话,立刻接着说道:“据我所知,方家早已分家,现此宅子乃是我家所有,说我母亲为一家之母并无过错。”她回头瞪了两个婆子一眼:“且府中奴仆身契皆在我母亲之手,你们如此以下犯上,到了官府可是要获刑的。” 两个婆子一听顿时慌了神,抬眼看了看众人的同时也撤开了手。 琴儿和画儿趁机挤开两人,将方夫人扶了起来。 此时方芷悦才看到,母亲原本瘦弱的脸上已是红肿一片,心中恨意丛生。 “闭嘴。”方大郎一声怒喝:“你还有没有规矩了?赶紧给我跪下。” “我还真不知方家如此重规矩的。”方芷悦傲立大厅之中,厉眼看着钟姨娘,凉凉道:“当家主母跪在堂前,与婢女一般身份的妾室居然高坐堂中?这规矩还真不是一般的好。据我所知,此为大不敬,到了官府也是要获刑的。” 钟姨娘脸色一变,可在府中横行多年的她又怎么会示弱?立刻回应道:“我为方家诞下麟儿劳苦功高,凭什么要我跪?去到官府我也一样有理。” “好呀,咱们现在就到官府走一趟。看谁有理?” “你……”没想到这贱种居然还懂些律法,钟姨娘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青楼出身,接触的人多了自然也是懂得些法例的;因方家人本是贫民,一家人学识不多,富贵之后学着人家讲究规矩也学得不齐全,她自然也装傻。但要真去官府,她是不敢的。 方大郎本就有气,见宠妾向自己投来委屈的目光更是心痛得紧,他怒拍桌面,吼道:“咱们方家不过是商贾之家,哪儿来这么多规矩?我是你父亲,我说的就是规矩,你这个贱种立刻给我跪下。” “若然我不跪呢?” “那我不仅休了你娘,还要将你逐出方家。” 方夫人一听,立刻慌了,一下跪了下来,哭着哀求:“不要休我,不要休我。待我女儿出嫁之后别说是休,要杀要剐都可以。” “母亲,你无需这样。” 方芷悦想扶起方夫人,可方夫人却死活不肯起,她哀声道:“不可啊芷悦,若然母亲被休,你的亲事就难了呀。” 三郎媳妇袁氏一听立刻来劲了,嚷嚷道:“就该这样,这母女就是狐精变的,当初刻意勾引大哥你,又以财作利,不然当年那么多钱,为何如此快就全没了?定然是她搞的鬼,赶紧把这母女赶出方家才是正途。” 方三郎立刻附和:“听着还真有理,不然怎么咱们兄弟三人都全部亏空?两箱黄金可不是小钱。” 方二郎夫妇也点头表示同意,钟姨娘趁机多加力度,柔声说:“夫君与两位小叔在老太爷的教育下皆是聪慧之人,看现在经营的商号都是有声有色便知,当年的亏损……”她特意不说完整,让众人有所思。 方大郎听罢狐疑地看了方夫人一眼,思考了片刻吐出二字:“有理。” 有理个屁。方芷悦在心中怒骂。张嘴道:“当年是因何缘由得到黄金,又因何缘由没了钱财,你们心知肚明。如今我母亲没犯七出之条,即便打了德才,也是作为主母教导而已,父亲是不能休她的。” 袁氏大叫:“她是个妖,怎么不能休了?” “你说就是了?我说你是恶鬼,也把你给休了吧。”方芷悦反驳。 “够了。”一直没说话的方老太爷发声,全场安静。 他紧紧盯着方芷悦,似乎想要看出点什么来。片刻,才说道:“德才乃是我方家唯一的血脉,她作为当家主母却伤了方家的根,我方家容不得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方芷悦大笑出声:“心狠手辣?亏祖父你说得出来。” 然而既然方老太爷都如此说话了,方芷悦也不再奢望能据理力争。她从怀中取出一瓷瓶,在众人眼前晃了晃,慢悠悠道:“你们想要的东西在我这,用来换我母亲的和离书以及我自立门户的允书。” 众人的眼睛离不开瓷瓶,老太爷清了清嗓子说道:“和离可以,但方家的血脉不能脱离。” “那就是谈不拢了。”方芷悦云淡风轻地一拔瓶盖,作势要将瓶内药粉倒出。 “等等……” “等一下……” 众人惊呼。方老太爷虽无出声,却已站了起来。 “如何?”方芷悦微笑着问。 方老太爷扬起笑:“莫要着急,此事事关重大,容我考虑一二。”他上前两步,态度和气地说:“这样吧,你们母女先回院里休息,咱们明日再议,可好?” 态度转变得还真快呀。方芷悦冷笑一声,答:“不好。” “芷悦,乖。”方老太爷露出慈爱的面容,眨了眨眼睛,温柔地哄说:“你看着祖父,看着祖父的眼睛。这些年来,祖父一直待你母女不薄对不对?你听祖父说,其实这件事情……” “姑娘……” 琴儿的惊呼声响起,一直看着方老太爷的方芷悦立刻转过头去,还来不及反应已被几个婆子压倒在地。 方芷悦心中暗道一声糟糕。 “把药瓶抢过来。” 危急之中,方芷悦用力将掉在地上的瓷瓶踢了出去,众人见状立刻一拥而上。 “圣旨到!方家上下接……咦?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在棋儿的引领下进入的內侍被面前的一群人在地上你争我夺的样子吓了一跳。同时方家众人也被这一声圣旨吓得一愣。 “民女方芷悦,恳求公公大发慈悲救我母女一命。”现场唯一有心理准备的方芷悦迅速发声。 …… 纵使方家人都说是误会一场,但长年在宫中的永禄公公看见方芷悦被按压在地的情形,多少也猜到了一些,心中对方家人甚是不喜。幸好路上遇到了一名善心的猎户带着抄了近路,不然的话怕是带不了人回去交差了。 圣旨宣读过后,方家人纷纷表示方芷悦母女来路不明,与方家毫无关系。方大郎还直言当初与方夫人燕好次数较少,极度怀疑方芷悦并非他亲生。 永禄公公不禁对方芷悦有了一丝的同情。他不理会方家人,直接问方芷悦:“姑娘何时能动身?” “请公公稍等。”方芷悦回头指着摆放在案桌上的瓷瓶,看向方老太爷道:“换不换?” 本就打算暗地里让她们母女二人急病去世以证方家清白的方老太爷瞄了永禄公公一眼,担心若然方芷悦说出药粉的事情,药粉会让那公公夺走,衡量一下得失后点头答应,让大郎亲书。 永禄公公好奇的取过瓷瓶打开嗅了嗅,尖声问道:“这是何物?” 方老太爷心中一惊,在方芷悦张口前抢了话头:“草民不知为何总觉疲倦无力,此乃郎中给的药粉,用作调理之用,只是药粉贵重,刚才又掉到地上,所以才出现公公所见的。” “疲倦无力?”永禄公公摇了摇瓶身,又往瓶了瞧了几眼,嫌弃地放回桌上。 方芷悦看着方家众人一惊一乍的样子暗自偷笑,待方大郎写好两份书函后便提出启程。 此时在府外早已围了许多路人,正七嘴八舌地说着方家这事儿。 “不用收拾一下行礼吗?”永禄公公问。 此话一出,身后便传来门板紧闭的声音。 “不用了,能带的都带了。”方芷悦微微一笑,给琴儿一个眼色,琴儿立刻上前给永禄公公手里塞了一个钱袋。 永禄公公掂量了一下,再次打量了方芷悦一眼,表情又软了几分,忍不住叹了一声:“即便你是妖,也是个笨妖,哪家不好找,偏找着这户。” 方芷悦无奈一笑,将母亲扶上了马车后,说:“公公请稍等。” 随后,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方府门前。 “一谢父亲生我之恩。” “二谢方家养我之恩。” “三谢亲人舍我之恩。” 三句谢语,每一句紧跟一个叩首。然后,她站起抬头看着门上那写着方府的牌匾,嫣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