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秦可卿的话是臆断,那他这番话别人听得恐怕也是臆断。暗念叨了几句圣号,一清道人心思终定,还坐下来问询贾琏。
“那琏二爷是怎么回那人的?”
贾琏道:“说这般多,却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些,饶你们说家门里再有百般弊端,万般过错,如何积重难返,但俺做得一日官,家业便能一日不失。哪天当真出了事,怕就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这点布置见着什么用?”
如今连荣府里两房争斗他都不放在眼里,自然能来说这话。
一清道人明了贾琏心意
,笑了笑:“倒也不愧琏二爷到了今日。”
因还念着那妖孽一类的心思,说到这,一清道人收回原本的其他劝谏,告辞离去。
贾琏也是见多了这般人的怪诞之事,也不以为意,只着人送出府去。
不久,便有倾城府管事为了朝廷追封的事过来禀告。
朝廷出了旨意,九省都检点王子腾讨贼而死,不论过错,有美谥赐下,追封县伯,徙封其子为云骑都尉,待孝期满后,另有重用。
贾琏听了这些话,挥手退去来报信的人,自个还在水亭里坐了一阵,心中不知是喜是忧。
……
朝廷这旨意传出来后旬月间,王家人便扶棺到了京中,王家子入朝谢恩。
贾家接待了一阵,因正好宁府贾敬的棺木还停在铁槛寺中,便由贾蓉贾蔷二人扶棺出来,和王家人一同南下金陵。
王子腾、王子胜一家老小、贾敬,这些人棺木绵延出京去,好似大梦方醒目意阑珊,哭嚎苦楚怜世上无终路。
冯紫英眺望着扶棺车队南下,听着嚎哭哀鸣阵阵传来,不禁有些啧啧感慨道:“……如今送丧的排场都不敢张扬弄大,棺材一件接着一件,看起来倒是凄凉可怜的紧。”
他身为贾门世交,今日又逢着空闲,所以也在这边送行。
贾琏送行了牵着马过来,听到这话,摇头道:“老夫子们说什么‘逝者不舍昼夜",再是如何,人都已经是去了。若说可怜,世上多的是衣食无着、卖儿卖女做丫鬟小厮的人可怜,王家人却不过是暂且回金陵去罢了。”
“想的这么利落,倒像是叫你拿话来劝我了。”
冯紫英笑了笑,叫人牵了自己的马过来,跟贾琏并排行着。
送行的队伍还未散,京中方向又有几骑跑马过来,为首者身上官服还未脱,长袍大袖后激起一路风尘。
这几骑近前了,远远见着贾琏在,便勒起缰绳翻身下马来说话。
“王检点的棺木已经走了?”
为首的这人正是石光珠,他举目看了看周遭,不禁遗憾。
“今上点我回京述职,才听到这事,当年王检点在兵部周全着对我有恩,想着好歹要送上一程才好。”
捶胸顿足说了一遭,石光珠定睛看了看贾琏边上这人,拱手道:“遮莫不是冯老爷家的那位?倒有些年头不见,听闻你去了京营当差?”
冯紫英回了礼,笑道:“前遭得了隆恩,到皇城羽林营做个指挥使,比起石三爷来说不值一提。”